第118章 117.颍川荀彧（十六）
西园，果泳池前，夜荷舒展，少年旖旎，少女刚猛。
中常侍蹇硕拔剑起舞，剑舞得极为缓慢。
她上身赤果，汗水随肢体起舞而飞扬。
月光洒落而下，荧光点点，岩石般壮硕的筋肉，青筋暴起，
剑刃触碰一片落叶，迎刃而解。
这并非只是刀剑锋利的原因。
只有刃筋练到妙至毫巅的地步，才能做到慢斩落叶。
谁能想到，一个宦官竟有如此精深的剑术。
蹇硕便是一位精通剑术的宦官，虽然不及刘备与卢植。
但刘备却看得出来，这是杀过人的剑。
而且是用活人练过的剑。
收起长剑，蹇硕缓缓转过身来。
这是刘备第二次见到蹇硕。
也是刘备第一次见到光着上半身的蹇硕。
不得不说，蹇硕的确是一位健硕的宦官。
不，这家伙的壮硕，已经是拳王泰森级别了吧？
西园果泳馆前，许多美少年对蹇硕抛来眉眼。
没有帝姬宠幸的日子，蹇常侍就是他们生活里唯一的慰藉。
可惜蹇硕是个宦官，而且意志如铁。
每晚可以湖边练功，锻炼身体。
一身横练筋骨早已到了刀枪不入的地步。
若换了别人，意志稍差，身体稍差，在这片后宫，谁又能把持得住呢？
“是侍中寺的大人吗？下官失礼了。”
听到小黄门的通报，蹇硕收起长剑，对刘备行了同辈礼。
两名小黄门拿出干净的毛巾，在蹇硕岩石般的肌肉上擦上擦下。
如果蹇硕静止不动，那看起来就像是两个仆从在擦一座一座雕像。
刘备赶忙还礼。
没想到蹇硕是个如此懂礼之人。
蹇硕也有自知之明。
她虽是两千石的中常侍，名义上讲，是只在三公九卿之下的大员。
但她心里轻吹，自己其实只负责照顾帝姬在西园期间膳食的奴才。
一个奴才见了主人的客人，哪里能不恭敬呢？
蹇硕请刘备坐在湖泊旁的石凳上，请刘备用茶。
茶很苦。
刘备险些咽不下去，但又不好逆蹇硕的美意。
蹇硕说道：“苦茶，久食羽化。”
说完，蹇硕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喝起茶来。
好像能从这苦茶里品出什么美味一样。
刘备伸伸舌头。
心想，那不过卖药人骗人的营销把戏罢了。
“苦茶，久食羽化。”
这句话出自《食忌》，作者是《后汉书·费长房传》中的道门仙人“壶公”。
传说壶公是个画符治病的道士，干着和张角差不多的买卖。
后来壶公老了，就固定在汝南郡的市场里出摊。
常悬一壶于市肆中出诊，市罢辄跳入壶中，一般人不能见到他。
这个典故经常被后人引用。
“济世悬壶”的“壶”，就是“壶公”。
《原神》里的在不卜庐前喝茶赏花的“萍姥姥”，所谓“歌尘浪市”，其实就是“壶公”在市集卖药的娘化版。
但是，和游戏里的浪漫不同。
这不过是一则传销神话罢了。
连曹丕都知道，这些神仙服药的重点，是为了让达官贵人千倍万倍地“买”药。
药有没有效果，只要没人去惩罚卖药人，那对卖药人来说并不重要。
在这个市场监管落后的时代，卖药人又不一定是有医德的医生。
重要的是，药卖出去。而且是以几万钱的价格，卖出去了。这就足够了。
所以，看到品苦茶如饮甘露的蹇硕，刘备心中既有那么一丝怜悯，也有一丝羡慕。
怜悯蹇硕上当受骗，每天喝这么苦的茶，老想着升天做神仙。
羡慕蹇硕能够活在“神话故事”里，自得其乐，这是“难得糊涂”的表现。
人生难得糊涂，谁说做傻子不好？
所以，刘备并没有拆穿谎言。
反而一脸佩服地对蹇硕，说道：“果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成仙的。”
蹇硕也越发喝茶喝得开心。
也许只有苦茶才能衬托出，她人世间修行的决心。
而刘备也很快话题绕回到军费与马匹上去。
“事情，某已经知道了，太尉府需健马五千匹。”
“檀石槐既殁，鲜卑与乌桓自不比从前需要那么多的马匹军备。”
“此次征羌的马匹由东北的涿郡、上谷郡、渔阳郡、中山郡而出。”
“只是蹇某，要干这些脏活儿，也是要收费的。”
听到这话，刘备顺着蹇硕的目光看向西园一座跑马场。
只见西园里的骑士，爬上马背，夜晚还要练习跑马。
她们每人都有一匹健马可用。
不过，长期从事军旅，尤其是骑兵的人都知道。
一名骑士至少要有三到五匹好马，随时准备出战。
只有一匹马，万一刚好赶上马匹跑肚拉稀，那基本就没有作战的能力了。
“要马多少匹？”刘备问道。
蹇硕伸出五根指头。
“和太尉府一样，五千。”
蹇硕说道：“大家都是为陛下做事，太尉府需要五千匹马征羌，某需要五千匹马保卫西园，不过分吧?”
不过分。
当然不过分。
又不是太尉府动的手。
刘备作为太尉府的人，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有蹇硕这只脏手，干这些脏活。
左手倒右手，太尉府的马匹，便都是帝姬从“阉党”手里抢来的“干净货”。
和珅贪污的钱，诈骗公司手里的钱，叫赃款。
但是，从和珅与诈骗公司手里抄来的款，还能叫赃款吗？
那叫公款，干净又卫生！
蹇硕去当黑手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喝完了苦茶。
蹇硕手持虎符，召集五百西园骑士，随她出征。
“圣旨到！”
也就在这个时候，张让已经派门下的小黄门把圣旨奉上。
蹇硕等的就是圣旨。
只有手持圣旨，蹇硕才能名正言顺去抄家。
虽然圣旨上丝毫没有提到抢马、罚款、抄家之类的字眼。
帝姬的圣旨在内容上，是绝对要保持神圣与正义的，不会有丝毫的漏洞。
可是实际上该怎么解释圣旨，该怎么操作圣旨，蹇硕很清楚。
因此，坏的脏的黑暗的，绝不会是帝姬和圣旨。
坏的只能是她蹇硕这个人。
“某去也。”
蹇硕穿上铠甲，带五百骑兵向东北而去。
因为蹇硕去征马的地方，上谷、渔阳、涿郡那是刘备的老家。
加上蹇硕不是崔烈的人，也不是刘宽的人。
临行前，刘备请蹇硕帮他带一封书信，目的地是涿郡涿县，收信人是公孙瓒。
蹇硕收过信后，忽然说了一句，“某不敢保证一定能把信送到。”
忽然，刘备看到了石桌上写着两行字。
叫做“蹇利西南，不利东北”。
刘备穿越前，是三国杀的玩家，经常玩邓艾，而且经常在觉醒前被绝杀。
因此看到这句话，很想补一句，“破蜀功高，难以北回”。
这句话是用茶水写的。
这是易经的第三十九卦，是下下卦。
同时还有四十九根茶叶做的“蓍草”。
这应该是蹇硕临行前为自己的卜的卦。
此去东北，想必蹇硕也知道自己肯定要得罪很多士族豪强。
说不得，士族豪强，地方胥吏，还要借此激起民变，对抗中央。
中山郡豪强，张纯之乱，或许就与此有关。
但刘备却知道，爆发民变，反而会成为公孙瓒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