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126.公孙瓒(六)
黄沙、杨树、骆驼、狼烟。
躺在自家的土楼里睡觉,半夜听到狼嚎,就会吓到不由自主地抱紧佩剑。
篝火、土匪、马贼、羌笛。
甚至上厕所的时候,一只狼就蹲在篱笆外面,对你投来绿色的目光。
沙丘、戈壁、草垛、蓝天。
吃过午饭,天的尽头,荒漠之中,走来一队西域商人要在你家借宿。
如果你不及时命令部曲们赶紧把刀戴在腰上,整齐队列。
那么远方来的客人就会变成来自远方的魔鬼。
贫瘠、荒凉、战天斗地。
这是董卓第一次回到陇西郡对老家的印象。
间接害死曹嵩的法学家应邵,曾在《风俗志》记载:“(羌人)健者为豪,不能相一,种别群分,强者凌弱。”
凉州羌人希望战死,而非老死。
就连羌族的小孩儿都透着些狼性。
相比之下。
颍川郡那些闹剧算什么啊?
那就是个屁。
在颍川生活只是丢脸,但过得是青山绿水的日子,没事儿还能爬爬嵩山,和水嫩水嫩的农村美少年约会,拿几个不值钱的发钗,就能哄得人家今晚对你挺腰抽送。
在陇西生活,敢随便勾搭野生美少年,人家说不定比你还狠,正干到兴头上,稍不留意,一把匕首插进喉咙,随时可能会把命搭进去。
……
……
陇西真的很苦,苦不堪言。
天冷不说,粮食还少,人也刁钻。
这里的每个人都为了生存,时刻有化作豺狼的决心。
前半生董卓一直以为能把脸吹疼的干燥风,一定是假的。
生活了一个月,董卓已经受够了西北的气候。
保养了半辈子的脸一年四季都在脱皮,而且水的味道很苦很咸。
更要命的是,出去放羊,回到家里的已经是一脸的沙土,还舍不得用水洗脸。
因为绿洲的水还要喂给牛羊喝。
洗一次澡,那都要等一年。
陇西老乡身上那股子马尿骚味、羊粪臭味儿。
太浓了。
冬天烧的火也都是粪火。
董卓根本不想和那些老乡住在一块。
……
……
骚是骚,臭是臭。
不过这里的生活不算无聊。
首先这里没有对外表的歧视。
其次是这里的人都很爱打架。
董卓经常去羌人部落里冒险,结交了不少喜欢摔跤射箭的小伙伴。
不得不说,老家人还是能打的,随便挑个矮子都会骑马骑射。
而且,老家人真的很义气。
谁揍你,她带人帮你揍回来,根本不讲什么狗屁道理。
谁拳头大,谁是王道,不管你是不是衣冠。
她每每讲起,自己怎么欺负中原汉人的。
老家人都会纷纷鼓掌,称赞她是大豪杰!
相似的面孔,相近的体格,残酷的生活环境,以及相同的敌人,董卓找到了归属感。
最重要的是,董卓已经意识到了。
颍川真的回不去了。
再好也回不去了。
颍川郡,郁郁葱葱的树林,连绵千里的农田,奔腾不止的大河,全都看不到了。
只剩下陇西郡里,刚好把双脚埋住的草垛,以及低头吃草的羊羔。
但有一个人一直心存侥幸,想要回到中原。
那就是董卓的母亲,董君雅。
每天早上,大伙儿都在草场放牧。
只有董卓的母亲,像个农夫一样,拉着老牛垦荒。
看起来十分另类。
“仲颖,咱们是要回颍川去的,可不能忘了精耕细作的技术。”
“阿娘算了吧,我们还是当牧民吧,这么大的草场,你要垦到哪一年?”
“你怎么能自甘堕落,我们是汉人,我们怎么能放牧?”
已经不是县尉的董君雅,是个精汉狂魔。
一直想回到颍川,过上农耕区的生活。
“我们要种出粮食,在凉州也要当汉人,绝不能过羌人那样的游牧生活。”
为了贯彻农耕的决心,这个疯子不仅把颍川耕地的老牛,带到了陇西郡的牧区。
甚至在陇西郡,开垦农田,宣扬农田,带着全族人一起农耕。
董卓都不想再说自己的母亲了。
原本没开垦的时候,家里的绿洲庄园还有那么点儿绿色。
现在,开垦了,一到秋天,北风一起,黄沙直接就把城堡给盖住了。
董卓心里憋着火。
昨天她杀了一伙儿土匪泄愤。
全家老小都没放过。
但火还没发泄完。
羌族的小伙伴都笑话耕地的董卓。
“喂,仲颖,你阿妈想当汉人都想疯了。”
“董卓,你不会也想当汉人吧?”
是的,羌人看不起农耕。
汉人对付羌人的手段之一,就是在羌人放牧的地方屯田,把丰美的水草之地变成耕地,用破坏牧地的方式。
赶走羌人的伏波将军马援曾说,对付羌人就要【夺其水草,不与战,羌遂穷困】。
把她们牧场一占,你都不用打她们,羌人自己就衰落了。
好几个羌人部落的首领之女,都来看望董卓,对这个新来的小伙伴她们感到新奇。
董卓不喜欢被当成另类的感觉。
她心想既然回到了凉州,就算再怎么不喜欢,也该当一个纯粹的凉州人。
她微笑着,指着自家耕地的一头牛,说道:
“你们吃过耕牛的肉吗?”
几个部落首领之女全都摇了摇头。
“我们听说汉族人很尊敬耕牛。”
“是的是的,我阿妈听说,汉族人不杀耕牛的。”
“汉人杀耕牛是要被拉到市集杀头的。”
董卓拿起一块石头,笑呵呵地走到老牛面前。
转身对小伙伴们说道:“今天,我请你们吃耕牛肉。”
忽然!
董卓一个回身,高高举起手臂,一石头砸到老牛的头上,好似盘古开天一般,直接把老牛砸得四肢外张,险些坐倒在地。
在场所有的小伙伴全都愣住了。
她们竟然没有一人看清楚董卓的动作。
她们只能看见一个影子不停地砸在老牛的天灵盖。
啪!啪!啪!
空气中散发着骨头被砸烂的声音。
老牛想跑。
董卓抓住老牛的角。
胳膊上的肌肉忽地膨胀起来。
硬生生地把老牛按在原地,不能动弹。
老牛想用角顶她。
鲜血激发了老牛的野性。
可是董卓的野性也被激发了出来。
羌人好斗的血脉,加上天生神力,董卓每一次用力,身上的汉服都会变少一些。
衣袖都因为鼓胀的肌肉而被撑裂开来。
咚!咚!咚!
石头按照既定地节奏,一上一下地挥动着,精准无比砸向老牛的天灵盖。
每一下就像敲打坏掉的皮鼓声一样沉闷,血液把垦好的农田都给弄脏了。
夕阳下西,天变成了血色。
老牛睁着一双圆眼,流出疑惑不解的血泪,死得不能再死地软在农田上。
老牛想不明白,自己在颍川郡时,就帮着董卓一家耕了十几年的地,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下场。
所有的小伙伴都看呆了。
现在的董卓满脸是血,壮硕的上身肌肉也布满了老牛的血珠,笑起来就像个魔鬼。
董卓好似把这些天的压力全都发泄了出来,一脸放松,舒爽无比,她提着一只牛腿,拖着老牛的尸体,转身对小伙伴们说:“今天,我董仲颍请大家吃耕牛,你们感不感动?”
“感……感动!”
“我们……感动极了!!”
“只是我这头烤耕牛并不便宜。”董卓冷冷地说道。
《后汉书·董卓传》记载:【卓性粗猛有谋。少好侠,尝游羌中,尽与诸豪帅相结。后归耕于野,而豪帅有来从之者,(董)卓与俱还,杀耕牛与相宴乐。诸豪帅感其意,归相敛,得杂畜千余头以赠卓。】
她们吃过烤牛肉后,回去就凑了上千头各种牲畜赠送给董卓。
从那之后,董卓家再也不耕地了,只放牧。
整个董氏,只有一位女主人。
那个女人就是董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