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115.颍川荀彧（十四）
张角临行前，宦官们送给她一样别致的小礼物。
名曰【拂尘】。
拂尘不是中土产生的物件。
它来自天竺。
佛教徒们专用来驱赶蚊虫的。
西域大僧远到洛阳传教，不只带来了佛学与医学，也把制作拂尘的方法传授给宦官。
汉阳赵融的老乡，“东汉第一深情”的秦嘉。
她大概是历史上最早记录拂尘的人。
按照《太平御览》的记载，秦嘉在洛阳做官黄门侍郎，常常思念可爱的丈夫。
她经常出入皇宫，看到小黄门手持拂尘打扫房间，感念丈夫做家务很辛苦，
于是对自己的丈夫写信说道：“今奉髦牛尾拂一掖，可拂尘垢。”
加上，桓姬刘志，帝姬刘宏都是爱好胡风的君主。
拂尘就此在洛阳城传开。
……
……
拂尘的制作，最要紧的是马尾毛和牛尾毛。
张角收到的拂尘是一把白马毛做成的木拂尘。
造型精美，头柄两处都有莲花，是中常侍朱禹生前雕刻的。
最重要的是，这些马尾毛没有一根是杂色，这就十分难能可贵。
汉初的帝国，人口一千多万，物质匮乏，凑不齐四匹白马，
汉末的帝国，人口五千多万，民不聊生，反而能让公孙瓒凑齐一万匹白马。
汉代马政兴旺，洛阳最不缺少的就是马。
而马匹又是宦官们负责管理的物件。
城东马市、四郊皇苑到处都是马。
因此宦官们垄断了拂尘制作的原料与手工业。
张角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东西。
但被人赠送却还是第一次。
她接过宦官们送的拂尘，抛来抛去很是喜欢。
已经出家当道士的宦官们，见张角抛起拂尘，一起一落，宛若神仙中人。
纷纷笑道：“若大贤良师以后有所需求，尽可以找贫道索要。”
张角也不推辞，一扬拂尘，对宦官们打了个稽首。
“贫道多谢各位同道馈赠！”
手中捏了一个老君印。
几位年老退休的中常侍，也都扬起拂尘，对张角捏印祝福。
“先师保重。”
张角也对宦官们互道保重。
当她看到一个宦官眼中流露悲哀，便用拂尘拂去宦官的眼泪。
脑海中浮现出宦官们扬起拂尘，送张角离去时的画面。
刘备心想，也许她们便是世界上最早使用拂尘的道士吧。
用拂尘拂去烦恼，然后，潇潇洒洒地走在艰难的人生路上。
……
……
走在前往西园的路上。
刘备看着手上的浮尘，有些难以置信。
一片落叶飞来，他一扬拂尘，落叶被打在地上。
是的，他也得到了一个拂尘。
小内侍给他的。
更准确的说，是祖师殿里的三位老宦官亲手做的。
别看史书里的宦官们，好像一个个游手好闲，似乎除了做坏事儿，什么也不做。
其实她们也是服务业从业者。
有的甚至可以说是各行业最尖端的手工专家。
宫廷里需要各种各样的人。
她们进宫后的第一个月，便被分配到技术部门，学习技术，担任基层工作人员。
就和大学毕业后，进入国企，分到不同的部门，有专门的双导师，带你上酒桌，帮你学习企业“先进”文化，啊不是，是学习企业“先进”技术。
这些宦官，有的要学习医术，在太医令门下当值，擅长针灸。
有的要学习烹调，在光禄寺的厨房里打下手。
有的要擅长驾车，坐在各类车驾的前面。
宫里伺候各位贵人的，要擅长梳头，打扮，设计发型。
黄门令下面的工头，还要擅长设计衣服。
一个形象的例子是《寻秦记》里高要担任的赵高，不就是给秦始皇做菜的。
作为“手工劳动者”，尤其是长期服务于王公贵族的熟练工。
基本上，每个宦官都有一技之长。
比如中常侍蔡伦，出身铁匠世家，就擅长打铁。
虽然她最有名的发明是“纸”。
因为“纸”改变了老百姓的命运。但蔡伦最满意的作品，也许是她设计的武器。
比如负责制作衣服的御府令，还有管理后宫的黄门令，每年，她们都要召集擅长纺花刺绣工人们，大家坐在一起设计衣服，把蜀郡进贡的蜀锦加工成衣服的成品，分发给争宠的各位贵人。
十常侍之一的掖廷令毕岚，发明了浇灌用的翻车。
洛阳四周的几个，由宦官负责管理的皇家园林，也没有一个园林只是园林。
它们有的是牛羊奶厂，为帝姬提供糕点原料。
有的是纺织厂，专门加工那些各地进贡来的蜀锦、禅纱。
还有的是饲养了十三州所有马种的牧马区。
哪怕是在这洛阳城内，朝臣们参加帝姬的东汉第一殿，德阳殿。
殿外也有一片，由张让负责浇灌的果园。
就像齐天大圣孙悟空，大圣称号是挺威风的。
主业是看园子和当保镖，研究研究怎么给蟠桃树治治虫。
北宋大相国寺里当“菜头”的“花和尚——鲁智深”。
拔柳树，当大侠是副业，主业是种菜。
中常侍张让也不是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学。
宫斗游戏玩累了，她也得学一学，靠在椅子上，看几本大儒们写的农书，研究研究怎么种桃子，种橘子什么的，让帝姬吃到新鲜的瓜果蔬菜。
总之，能进宫的，没有谁是一点儿本事都没有，什么都不会的。
都有些养家糊口的劳动技能。
出了宫，有手艺的也能干点儿手艺。
当道士的老宦官，还能行医。
单纯把宦官当成吃闲饭的人，是不对的。
五千宦官，就是五千张嘴。
这五千张嘴只有三百人是管理者，两千人是兵。
剩下三千宦官都是普通的劳动者。
抛却“宦官”这层外衣，只看工作，宫里的宦官和士农工商是一样的。
……
……
看到这些变作道士的宦官们，在老君观名下的田野里，其乐融融地讨论怎么栽花种菜，怎么纺花做鞋。
刘备确实对宦官的印象改变了不少。
又一片落叶飘来。
小内侍学着刘备的样子，一扬拂尘，把落叶打落。
小内侍说道：“这东西，打蚊子，打苍蝇很好用的。”
确实很好用。
刘备再次打落一片树叶。
他在想，如果这个东西用来逗猫猫一定很好玩。
小内侍告诉他。
这个月，三位中常侍一共做了九把拂尘。
一把玉拂尘，进贡到宫里，专给帝姬用。
三把金拂尘，送给张让、曹节，还有即将当上皇夫的何氏。
五把木浮尘，一把送给张角，一把送给了小内侍，还有一把送给了刘备。
剩下两把木拂尘，她们打算送给看得入眼的后生晚辈。
刘备这才知道拂尘是贵重的手工品礼物。
刘备问小内侍，她们为什么要送给我这个。
小内侍回答，她们送给刘备的理由也很简单。
——长得实在太好看。
——宦官们看了都喜欢。
对于小内侍的这个回答，刘备很不喜欢。
好在他还记得，他是跟小内侍办公的。
可是，天黑了。
这个时间还要办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