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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十分动容,忽然说:“你放心,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他们用战争祸害两国百姓,从中渔利。”
玉京有些吃惊:“那可是东楚的二皇子……”
和尚虽然是东楚圣僧,又怎么同皇权相斗?
何况,他回到东楚国都,就打算对般若寺坦白他破了色戒,等同于在天下人面前自毁清誉……
只怕万姓敬仰,即刻会变为天下唾骂……
他连自身,只怕都难保。
和尚默然,琉璃眼中神色奇异,让玉京也看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再看向她时,眼神变得温柔坚定。
“即使是东楚皇帝要倒行逆施,我也会拼尽全力,拦上一拦。”
玉京虽然骄纵任性,离经叛道,却也知道东楚最重君臣父子之别,最讲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1。
和尚这话,如果被人听到,已经是大逆不道。
她心中又感动,又疑窦丛生,忍不住问:“幻哥,你到底是什么人?”
暗算层出不穷丶无所不用其极对付他,总不能因为他是个和尚吧?
而和尚自己,连皇权都不放在眼里,只是因为佛门万般皆空?
无幻神色转而黯然,自嘲:“我只不过是连亲人都放弃了的扫帚星罢了。”
玉京听得他语声凄切,被他握住的手翻转,反握住他。
大手与小手交叠,两颗心怦然跳动。
他们忽然都不说话了。
和尚与玉京,一起坐到船尾甲板,手牵着手,肩并着肩,面对无尽天海。
“好多星星!”玉京伸出纤指,指向天空。
和尚随着她的手,擡眼看去。
只见夜空之中,无数星光汇聚在一起,分外明亮。星星点点的光芒,好像一条银色的长河,在天空中明明灭灭,好似银色的水波流动。
看见这样美丽的景象,玉京不由轻轻哼唱温柔的南越小调。
和尚听不懂她在唱什么,却听得出她愉悦的心境,琉璃眼中神色更加温柔。
他曼声长吟:“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2
玉箫般的吟诵声低回婉转,带着无限情意。
玉京的脸微红,小调唱得更加柔婉。
歌声如梦,吟诵似烟,同海波星光交织在一起,在人心中轻轻涌动。
月亮微笑着将两个人影拉得老长。
夏季海中多吹东南风,鸟船虽不大,却也风帆高张。
和尚日以继夜不停划船,李客的伤势,也渐渐好转。
两人互相轮换后,鸟船行进得更快。
十日之后,他们已到了鲤城。
那天一大早,和尚换了划了一夜船的李客,继续撑船。
阳光照得海面金波粼粼,水天交接处,终于出现了漂亮的海岸线。
“阿京,到鲤城了!”和尚高呼。
在船舱中的玉京,又惊又喜:“好咧,我马上来。”
她答应的快,人却姗姗来迟。
等她走到船尾时,已经能远远看清漂亮的港口和城市轮廓。
玉京拍手笑道:“好像一条鲤鱼呀!”
只见,远处的城市建筑节比鳞次,整个港湾形状如同鲤鱼抱珠。海面上渐渐看得见许多挂着风帆的大船穿梭。
玉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船。
和尚转头向她解释:“鲤城的得名,就是因为整座城市形如长鲤,它是我们东楚第一大海港……”
他话还没说完,看清玉京,呆了一呆,道:“你这是人皮面具还是?”
金色阳光披洒在玉京身上,她哪里还是什么千娇百媚的女郎。
分明就是在楼船上,一路跟随和尚的少年。
“他”连衣衫都穿回了自己的青色常服,头发规规矩矩梳了个髻,用根木簪子簪在顶上。
两条青色飘带,缠绕过发髻,在脑后飘飘荡荡。
有些婴儿肥的瓜子脸,又变得清清瘦瘦。
只是一双水波盈盈的眼,没了西洋镜片,挡不住。
给稚嫩的少年增添了千般妩媚。
玉京笑嘻嘻在和尚面前转了个圈,问他:“这样好看,还是平时好看?”
和尚摸摸鼻子,答:“都好看。”
只是区别大得都不太似一个人。
他同玉京那样亲密过,自然知道她女装的样子,是天然真实的。
她这才向他解释道:“要靠岸了,你不是担心被人知道,我是南越的公主么?船上那些人,本来就只知道,我是被你所救,一路跟着你逃出南越的少年……”
她话音未落,一个声音凉凉接口道:“公主娘娘扮起男装来可以说是惟妙惟肖,只是不知,你要如何堵我这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