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呜咽,石铁的尸体静静躺在碳火旁边,外面的月色很亮,四周也是没遮挡物的水潭。
“早知就先动手,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不惹别人,别人却要来弄死你,那就狠些!”
贾芸满脸都是石铁的血,即便如地狱血鬼,但目光仍旧未变,他在石铁身上又补了几刀,开始收拾屋子,将三人挪着坐在桌前,伪造好喝醉。
屋子角落装着两小罐灯油,贾芸将其中一罐细细倒在周围,又将另一罐卡在门上,再重新将门框的那把弓弩对准外面。
随后翻找出一把弓弩,只有两支能用的箭。
试了试握在手里,掩好木门,趴在了大堂柜子后的黑影处,靠着地面呼呼喘气,后脑勺传来刺骨的痛。
姓闵的……你想烧死我?那老子要亲手结果你!
贾芸将屋里翻出来的信撕碎丢在碳火里。
…………
神京城。
城里不少衙役在寻找贾芸,倪二和任义丰他们也在发动抄龙帮的找,密侦司也已经出动。
宁国府的人此时更是焦急。
宝钗原本是送那西游卷的,但到了宁安堂后,发现府里平时的热闹都不见了。
却听说,两个随从在长安大街的巷子发现了贾芸的纱冠,上面有些血迹。
连忙又带着莺儿回到西府,和黛玉说了这事儿。
可卿和平儿去西府找贾赦这个族长了,希望他能让族人帮忙找,这样多几个人也能多些机会。
“族长,半夜将您扰起,是遇到了难事,还请族长见谅。”
贾母也被鸳鸯扶过来,凤姐儿跟在身后,可卿眼里带泪道:“也望老太太见谅。”
贾母摇头道:“芸哥媳妇儿,出了这么大的事,该我们帮忙才是,哪里来的打扰。”
转头对贾赦道:“那会子,让你组织人手去找,你没去?”
不等贾母说话,贾赦笑道:“这事儿我给忘了,那狼崽……芸哥儿自有天护佑的,朝廷都在找,不差我们。”
贾政摇头道:“这么大的事,该出力出力才是。”
贾赦沉默不语,似乎不大满意贾政的说法,一旁邢夫人却已经出了几口气了,却假惺惺的语气说道:“大老爷近来身子不爽利,晚上睡得早,且说寻人这事儿,到头来让族里人半夜不安生,倒时还找不到,也不顶什么用,听说都见血了,想来是凶多吉少。”
贾赦闻言老眼颤了颤,而后幸灾乐祸的道:“芸哥媳妇儿,不是说都找到带血的纱帽了吗,兴许啊,人没了。”
“混账!说的什么话。”贾母怒着说道:“族里哪个没有得东府好处,光是人家那铺子就给他们每户留有名额,这事儿当我不知?”
贾赦闻言一滞,不敢再多言。
薛姨妈虽说对贾芸没多热情,但见可卿如此无助,心里倒想起自己没了男人后的难处,道:“族里帮着找一找也是尽心。”
可卿闻言,感激的对薛姨妈一福。
但薛姨妈是外客,见贾赦夫妇不高兴后,也不好再说。
凤姐儿看着可卿道:“你这哭的我的心疼了,别担心,啊,待会儿派人帮忙找找。”
邢夫人抽了抽嘴角,道:“这么大的神京城去哪里找,琏哥媳妇儿,你是糊涂了。”
贾母闻言,脸都气白了:“鸳鸯你去告诉林之孝,说我说的,族里的年轻后生都起来,去找芸哥儿。”
鸳鸯道:“老太太,您急糊涂了,林管家去金陵了。”
凤姐儿道:“让赖家的去。”
贾赦道:“赖管事近来身子也是不大爽利。”
可卿看了眼贾赦和邢夫人,知道是什么缘由,道:“平儿,我们回去罢,族长不愿,我们也不要强人所难才是。”
贾赦淡淡道:“芸哥媳妇儿,你平日里就是这般跟长辈说话,我听朝廷的人说芸哥儿很可能已经死了!”
“长辈?扶晚辈者才配长,族长可配得长辈二字?不帮就罢!”平儿扭头说了句,随可卿离开荣庆堂。
贾赦拍桌子道:“反了,平儿你这贱婢是要翻天,连族长也敢顶撞!”
回到东府院儿里,呆呆木木的看着哭泣的香菱,晴雯她们,可卿的情绪瞬间便如洪水决堤。
“二奶奶,族长的话,你别往心里去的好,若是咒就能咒死人,那天下人早就死绝了。”
平儿也是眼睛红肿,但还能说出话来安慰可卿。
凤姐儿紧随着追了过来。
看到凤姐儿进来,香菱,平儿,金钏儿,魏豹,封管事,焦大他们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凤姐儿走过去,拍了拍可卿肩膀。
可卿微微有些疑惑,但还是露出些许笑意:“婶子,你有事吗。”
凤姐儿将手轻轻在可卿额头探了下发现,隐隐发烫。
可卿微微偏过头,手抓着凤姐儿的手掌,站在那里说话。
“别听大老爷的,我瞧芸哥儿是个命大的,夜里凉,再冻着身子,可叫人心疼了。”
“婶子,我没事,没事……”
这句话喃喃地说着,她的身体软倒下去,平儿和凤姐儿连忙扶住。
“奶奶!”
宝珠和瑞珠都惊叫着冲了出来。
丫鬟婆子乱哄哄的,但很快大家安静下来,平儿声音淡淡的,并不高,但所有人都听的到。
“府门口让守卫关好大门,保证府里平安,小门留意,若是二爷回来立刻通报,让魏豹夫妇帮忙照料下府里。”
平儿安排好,凤姐儿又道:“还得再请大夫来。”
夜空深邃,月亮钻进云后,凤姐儿也准备等大夫诊断结束,回西府,不过看了眼卧房的床上可卿,摇头叹气。
可卿微张着双唇,脸上一片被体温烧红的颜色,还有意无意识摇着头……
平儿只好拿温热的毛巾帮忙给可卿敷着额头,大夫开着药方。
平儿坐在旁边的椅子发着呆。
倒也想过是不是去宁国公主府了。
或者偷偷去金陵了。
可这猜测都被贾芸出门时带的纱冠和随从推翻,他要是去金陵,定会带魏豹的。
大夫起身,金钏儿也拿了早就准备的诊金过来,道:“我家奶奶……”
“你家奶奶这是心力交瘁,又突然受了刺激,腹中胎儿是保不住了。”
这是有身孕了,然后又没了。
凤姐微微惊讶。
平儿也惊讶道:“这奶奶何时有的身孕,为何我们都不知道。”
那大夫说道:“根据脉象,也是才有身孕不久,因而没有发现,虽说胎儿保不住,但今后还是要好好调理身子,歇息才是。”
凤姐心里嘀咕,这就有些严重了。
芸哥儿回来会不会弄死大老爷?
凤姐儿看着平儿,叹道:“照顾好你家奶奶,我就先回去了。”
“嗯。”平儿点头,泪眼朦胧的看着凤姐儿离开。
过了不久。
紫鹃过来了,看了眼屋子,和平儿低声说着:“姑娘也担心,让我过来守着,若是二爷回来,告诉她一声。
姑娘说要是老爷离得近,她就可以让老爷帮忙,如今老爷在福建,刚才问宝玉,宝玉又不敢去找人帮忙找,怕族长往后埋怨。”
“宝二爷有什么怕的,他是老太太的眼珠子,心肝子,一句话而已,若如求求,大老爷哪里敢去骂他,是他没男子的担当软弱罢。”
晴雯冲着紫鹃说道。
紫鹃道:“原本宝姑娘也说要来帮忙照顾,薛姨妈怕在东府照顾不合适,招惹非议,就拦住了宝姑娘。”
平儿心里叹道,这人呐。
晴雯气的眼睛通红,情绪瞬间被西府那帮人冲到了,“身为族长,如此无动于衷,教他们一个个冷眼旁观,往后也有他们受的日子,谁再敢咒二爷,我第一个去撕烂他们的嘴!”
……
……
丑时后。
可卿醒了过来,睁开眼,屋内烛光明亮,窗外寂静,然而感受不到任何的安宁,身上的疼痛,心里的不安……
“二奶奶醒了。”平儿坐在旁边守着。
“夫君回来没有。”她声音有些嘶哑的问到,完全没有平日里的嗓子。
“二奶奶,药凉了,我去热。”宝珠说道。
香菱端了碗鸡汤过来,道:“奶奶喝些汤吧。”
可卿脑袋昏昏沉沉,心中的焦灼还在,那道身影不在这府里,心中觉得空落落好大一片。
身子很疲倦,不想说话,不想动。
香菱过来为她加高了软枕。
平儿道:“不管二爷能不能找到,一切都要照旧,只是孩子没了,好可惜。”
可卿望着她,眼睛眨了眨,红了眼眶,闭上眼。
好半晌,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来。
宝珠端了药碗进来,平儿接过碗示意她们下去。
荣国府。
贾母院儿。
凤姐儿匆匆赶回后宅,就发现堂内气氛沉闷。
见凤姐儿回来,王夫人,薛姨妈和李纨同时看过来。
等凤姐儿和靠在高台软榻上生闷气的贾母见完礼,看向几人道:“刚才大夫在东府说芸哥媳妇儿本就心力交瘁,这又受了些刺激……孩子没了。”
王夫人和薛姨妈身子不由得坐直起来,她们身为女子,觉得这件事是很重要的。
贾政心里一沉,“若是芸哥儿活着但还好,若是没有,这不是咱们荣国府看着人家绝后,传到朝廷,这还有何颜面啊。
那羽林卫百户是芸哥儿的属下,又跟忠顺王相熟,这次魏大学士的公子也上奏调兵马司再找。
我们身为贾族人,还这般推脱,如今又出了这事儿,让人家绝嗣!”
贾母闻言怔住了,她简直不敢相信道:“你说忠顺王爷,大学士的人都在找了?再瞧瞧那孽畜两口子,半点不如外姓人,这本是两府修关系的好机会,愣是……唉。”
随后,贾母拧眉道:“去,就说我说的,让族里去找,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