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风修改了无轨电车的规则，让电车每天能在人类世界奔跑六个小时，付出的代价是一些前世典当来的人类寿元。
他还是不想把这些寿命典当出去。
半夜，江听雪照例要回一趟灵界，走前两人就做好计划，次日下午在城里走走转转。
沈风带着满脑子混乱的记忆，将疲惫的身体扔在床上，触碰到床的瞬间就睡得一塌糊涂……
第二天中午，金彪那边传来过几个视频，消息提示声把沈风从梦里唤醒。
视频里有一堆蛇，地貌什么的也拍了下来。
严家村已经被挖得面目全非，四处拉线结网，机器运作发出嗡嗡的声响，道具什么的也没少放。
在视频里，沈风看到很黑一个大坑，深不见底，也不知道通向哪里……
人倒是一个都没露面，被录下的只有金彪的声音。
“你请来的这群人，专家啊！都飞下去了，在底下研究怎么封掉口子，真成了我们可就松一口气了……就是吧，他们这一个个装扮挺古典的，感觉跟他们站在一起的不该是徐天尧，徐天尧吊儿郎当的，换成凌清更合适。”
听到金彪还有心情开玩笑，沈风知道，情况在可控范围内。
不过……江听雪还没回来？几点了！12点了！
“江听雪出事了？”
沈风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
“她不该会出事！灵界的入口在月河，江听雪的大本营也在月河里……我还送了她一道封印，那群后天怪物攻不进去，连碰到她一根头发丝都难！那为什么她还没回来还是出事了！”
沈风冲进浴室，对着浴缸里放好的水推出左掌，动作随即停住！
“不对！我现在是人类之躯，无法进入灵界！”
“我写的规则限制了灵界怪物，也限制了我自己？”
沈风抓抓头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从当铺里取出江听雪的命运碎片，查看她现在的状况！
画面出现的瞬间，属于整个灵界的嘈杂声灌入沈风的耳朵！
江听雪在使用倾听异能！
她面前有上百名的敌人，他们外形各异，却有一点相同：他们的眼睛都是红色的！
无法抗拒的饥饿感在沈风胃里出现……
他看见江听雪手里的白骨短刀飞出去，刺向其中一个攻上来的怪物，那怪物立即闪躲，刀柄上的眼睛符号却转动两下，拐着弯跟上去！
敌人离得太近，江听雪没有发动异能的必要，但她还是一次次发动倾听，胃里的饥饿感也随之越来越严重！
月河，现在被称为黛河，就在江听雪身后不远处，水里是江听雪的天下，但此时她没有选择留在水里。
一口红木棺材漂浮在河面上，随着波涛起伏……
看到那口红木棺，沈风瞪大了眼睛！
那是……那是师傅的棺材！
当年，他和墨渟抬着这口棺材，一路从鬼蜮护送师傅到月河，并亲眼看着棺材沉入水中……
沈风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江听雪的命运碎片里看到这口棺材，红木棺材现在属于江听雪。
但，这怎么可能？
他们当初在这口棺材上做了太多手脚，以确保灵界无法找到它，继而有可能破除诅咒！
元老们都找不到棺材，江听雪不懂破解诅咒的办法，怎么能找到棺材？
诅咒失效了？
不，如果是那样，河水现在就不该是黑的！
就算江听雪能找到它，棺材上的摄魂钉是怎么被取下来的？
应该躺在里面的师傅又去了哪里？
沈风用力压下脑海里纷飞的思绪，将注意力投在眼下的难关之中！
江听雪又一次发动了倾听……
从沈风与江听雪共享异能带来的强烈感受到现在，江听雪发动了七次倾听。
事实上，一定不止七次，因为沈风触碰命运碎片的瞬间，胃里便已经有了强烈的饥饿感！
沈风猜到了江听雪用意，不由觉得她太过疯狂！
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一次又一次扩大倾听领域，在某个脑子都要被吵得炸掉的瞬间，沈风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救我！沈风那个疯子，他打碎了我的一部分魂体！你们要是不救我，别忘了，只有我……”
后面的，沈风就听不清了。
江听雪的倾听能力，已经强大到能越过太初宫外的封印法阵？
既然江听雪选择利用饥饿来对付敌人，沈风就不能从鬼蜮调来三师的精锐助她突围——以目前的情况看，三师的精锐赶到战场，基本就是给江听雪送饭去的！
“小雪啊……”
沈风捂住自己的胃，疼得面容扭曲。
围攻江听雪的那些怪物，已经失去了神智，否则，这样强烈的饥饿感带来的恐惧，足以将他们击退！
江听雪还在使用倾听，她悬浮在空中，双手张开，风吹过她的衣裙，腰部的布料几乎贴在了她的脊柱上！
她的两条肋骨变成短刀，四处飞舞着随机杀死跑得慢的倒霉怪物。
原本支撑起她腰部的骨头，大多化作骨沙，围绕在身体周围……
只要有谁想要接近江听雪，骨沙立即就会钻进他们的皮肤，从内部将他们击溃！
砰！
砰——
一个又一个怪物转瞬之间变成流淌骨沙的筛子，像飘落在秋风里的大号塑料袋，在落地时发出一些吵闹的声音，被后面冲上来的同伴踩烂在脚下！
“哈哈哈哈哈……”斗笠底下，面容苍白的江听雪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随着骨沙不断杀死敌人、倾听不断发动，江听雪的眼睛越来越红，笑容越来越夸张！
倾听第十五次被发动，强烈的胃痛和被吃掉的恐惧双向攻击着沈风的精神，沈风头上的汗水不断滑下！
这痛苦，就像是在有人把切完变态辣椒的菜刀伸进他胃里一通乱砍，砍完还不够，又用烧得通红的火筷子把他的胃用力绞成麻花！
异能不断被调用，让江听雪这次要支付的代价额外惨重！
原本不要命一样围上来的怪物之中，有一部分眼神忽然恢复了清明，立即恐惧到双膝发软，原地跪下！
在沈风的视野之中，这些清醒过来的怪物发出一连串鬼哭狼嚎的声音，手脚并用地向外爬，要逃离这片注定要变成地狱的战场！
“哈哈哈哈哈！”江听雪放声大笑！
她的脸上裂开一道道血痕，眼里不剩半点清明！
被动支付代价的时间到了！
更多参与围攻的怪物在极致的威慑下清醒过来，眼中赤红还没褪去，肢体便已发软！他们彻底失去了逃跑的机会！
江听雪张开双臂，仰起头！
在足以让灵魂震颤的一片绝望嘶吼之中，一只只透明的魂体从各自的躯壳里飞出，融入江听雪的躯壳！
好饿，好撑！
两种矛盾的感觉交替在沈风的胃里出现，每一种都能给他带来莫大的痛苦！
以江听雪悬浮的位置为圆心，怪物们一排排齐刷刷地倒下去，就像被镰刀收割的麦子……
他们的灵魂无一例外，被迫成为了江听雪的食物！
终于，异能的使用代价支付完毕，江听雪的身形缓缓下降……
沈风坐在浴室地砖上，背靠浴缸，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胃里撑得要裂开！
他摸摸自己平平的胃部，立即发现江听雪的状态不对！
她失去了力气，正在下坠！
沈风立即对着浴缸推出左掌，接连几个手势变幻，打开通往灵界的大门！
通道打开，沈风立即探身进入灵界，却看见一条绿色的腰带骤然出现，瞬息间延长数十倍，连接在江听雪的腰部和河里的棺材上！
沈风一只脚踏在河边的黑色大石头上，另一只脚因为自己依旧是肉体凡胎，被禁止入内！
他看到红木棺材朝岸边飞来，在某个瞬间，沈风甚至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棺材后方不远的位置注视着他！
沈风努力在视线投来的方向寻找，并没能找到自己期待的身影……
“师傅……”沈风呢喃。
失去意识的江听雪在腰带的牵引下返回月河，从沈风面前经过时，突然！连接在红木棺那头的腰带松脱，红木棺自行沉入水中……
迟则生变，沈风抱起江听雪，当即抽身，返回酒店！
沈风双手托起昏迷的江听雪，一步步走出浴室，忍不住念叨她几句。
“什么都吃，也不知道干不干净就吃！在苍蝇馆打工的时候，我看你洗菜挺认真的啊！越长大越不讲究……”
他把江听雪轻轻放在床上，手掌轻轻覆在江听雪的胃部，她的胃倒是平的，不至于真的撑到炸开，胃胀只是一种精神上的感受。
江听雪的脸上、颈部，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上都有血纹，沉睡状态下，她眉头紧皱，血纹正在缓缓变淡……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些裂纹真正要完全消失，至少也得在一个小时之后！
“这种状态下，被剁成饺子馅都醒不过来。”
沈风将手覆在江听雪的头上，检查她现在使用的躯壳。
“一截半米高、几乎没有灵力存在、处处裂痕的千年枯木，还有一点人类残留血液，不知是怎么来的……枯木裂缝被白沙填充……不对，那不是白沙，是江听雪吃掉的骨灰！这就是她说过的好处？也的确算得上是好处了。”
简单检查下来，沈风得出初步结论：
“这副躯壳实在不顶用，能承载起灵魂，还能支撑长时间战斗，真是奇迹……应该是灵界长出来的，所以才一直没有崩断吧。不能长时间在人类世界里行走又是为什么？”
沈风想不通。
目前找出这个问题根源最好的办法，就是再找几副躯壳来细细检查！
沈风贴着江听雪的灵台，向她体内灌输了一些灵力，让她的痛苦减轻，恢复也更快些。
而后，沈风返回浴室，二度打开通往灵界的门，招招手，战场上的尸体飞过来几具。
“怎么尽是些骨头？猪骨头，鸡骨头？鱼骨头！！！啊？？白骨妖魔吗？不会是人家嘬没肉了扔垃圾桶里后，被传送到灵界了吧！个别骨头上还有一些残留的血液，这玩意倒是正常……正常个屁！这些骨头强度也能承载起灵魂的重量？那我当初那些糟心的尝试算什么？”
沈风把骨头都扔回去，极目远眺，看到几段枯木！
他招招手，三段枯木迎面飞来，落在手中！
“都是不完整的树木形态，没记错的话，那个位置死去的都是先天怪物……正常来说，不完整的树木是没办法化形的，也不会长得如此奇形怪状！”
由此，沈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灵界环境出现了异变！”
他收起几块木块，又胡乱抓了一些骨头和土壤，从无轨电车里取出一只进货时带的某某牌方便面纸箱装好。
沈风灌输的那些灵力起了很大的作用，沈风忙活这些事情时，便察觉到自己身后一双眼睛看了过来。
转身一看，江听雪已经醒了！
她醒了，只是眼神还有些茫然，看上去呆呆的。
江听雪左顾右盼，嘴里喃喃：
“怎么会是在这里醒来？我刚才是做梦了？那么长那么胃疼的梦……”
沈风看着她，心里不由有些来气！
“你饿到失了智，把我、把你自己都吃了，我们现在在你胃里呢！现在的一切都是你的幻想。”
他这么一说，江听雪有些含糊。
“真的？”江听雪缩缩脖子，小心翼翼地问。
“你不信？那你咬一口自己的手试试看！”沈风说。
江听雪迷迷瞪瞪的，真的就把自己的手放在了嘴里……
“啊啊啊手好疼！”
“沈风！！！”
沈风心里的怒气全消，忍不住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声！
……
沈风用灵蛇文写了一份信，把纸箱传回到鬼蜮内城，让杨素安排去研究。
沈风回了一趟议事堂，一脚踏进大门，心中感慨颇多……
这里还是他走时的样子，阳光落在屋子里，孔明棋摆在架子上，似乎青杉和墨渟随时会从外面走进来，嚷嚷着要杀一盘棋！
他走到架子边，找到一只暗格，暗格里放着一堆信使的召唤信物，和通往各位师长府邸的通行令。
沈风拿起一块白玉攥在手里，其余的放回去。
沿着记忆里的路穿过一处长廊，来在师长们开会时的房间，七张案几围着摆放，只是案几后面没有了会朝沈风微笑的面孔。
沈风来在自己的位置上，掐动手诀，防御法阵的阵眼在屋子正中间缓缓升起。
阵眼里散发的光芒，几乎要晃瞎沈风的眼睛！
“很好，鬼蜮真的是越来越好了。”沈风笑得很真诚。
他收拾好一切，来到外城，在西郊树林深处找到一棵化形失败的流苏树。
这棵流苏树是后来在鬼蜮的土壤里生出来，生长了至少百年，白色的小花簌簌飘落在沈风肩头。
沈风用锁灵阵把树锁了，传送回酒店的楼顶。
江听雪早就摆弄着沈风的手机在这里守着，手边还摆着一碗清水。
流苏花被风扬起，垂落在她手边的水里，引起她的注意。
“好漂亮的花！”
整个天台都被树冠笼罩，香气很快在空气里飘出很远……
“来，给你换个好用的躯壳。之后你去鬼蜮外城住三十天，成了鬼蜮的子民，洗去灵界生存规则的约束，就不需要再支付饥饿代价了。”沈风说。
江听雪听他说完，眼睛变得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