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莫岣的另一只手已经空出来,纪新雪自觉闭嘴的同时,不忘抬手捂住虞珩的嘴。若是等莫岣想起来捂他们的嘴,谁知道莫岣会不会‘失手’给他们捂出个红面具或者更凶残些,直接导致他们的下巴脱臼。朝臣们呆若木鸡的随着莫岣的身影转头,忽然听到声令他们心惊胆战的巨响,胆子比较小的人跑出几步才敢回头查看情况。近千斤重的紫檀木御案翻到在地,周围的大理石表面皆是密密麻麻的裂纹。信阳郡王虽然耳朵不太好用,但视力极佳。若不是从小吃不得苦,说不定能成为百步穿杨的神射。他不顾疼痛的揉搓眼睛,还是在倒地的御案上看到断断续续的龙纹。长平帝……这一脚若是踢在他身上……清河郡王世子后退半步,任由双眼发直的信阳郡王倒下。所有与长平帝对视的朝臣皆满头冷汗的低下头,有些人甚至双腿发软,膝盖重重的砸在地上,犹如沉闷的鼓声。随着不绝于耳的‘鼓声’越来越密集,顶着满头冷汗保持站姿的朝臣也悄无声息的跪倒。他们都顺从的低下头,生怕会引起长平帝的注意。直到下方的人再也没有人敢直视天颜,长平帝才在松年和惊蛰的搀扶下退回龙椅处坐下。松年向前两步,不动声色的挡住长平帝未曾落地的那只脚,高声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下方鸦雀无声。松年满意的点头。“退朝!”惊蛰立刻接上松年的话,“请诸位大人跪安,先行离开。”朝臣们只想立刻逃离这里,免得被长平帝迁怒,落得与紫檀木御案相同的下场,根本就顾不上思索长平帝为什么没如同往常那般率先离开。他们按照惊蛰的指示,如同南飞的大雁似的自觉排队,依次起身离开大殿。纪新雪和虞珩也听到了巨响,莫岣还为此停下脚步,在原地停顿片刻。可惜以他们的角度已经看不到大殿内的场景,见守在殿外的金吾卫皆沉稳淡定,他们才勉强放下心,改为彼此忧愁。今日他们已经在大朝会做出所有能做的事。即使长平帝能封锁消息,不让大朝会发生的事流传到民间,也无法洗去朝臣的记忆。抛却立场和派系的因素,只要有选择,朝臣就不会同意公然想要和男子成婚的皇子成为太子。尤其这名皇子和令皇子倾心的人,皆与普通没有任何关系。皇子年纪轻轻就能力压兄长,手握改税实绩,曾数次在朝堂彰显威严。 令皇子倾心的郡王不仅是开国女皇最特殊的血脉留下的后人,本人亦在年幼时锋芒毕露,甚至能得到北疆将领的认可,戏称其为‘少将军’。如今长平帝还活着,皇子和郡王也许能短暂的‘改邪归正’。若是将来长平帝……皇子和郡王又‘旧病复发’,谁还能拦得住他们?纪新雪抬头看向莫岣,“莫大将军可不可以放下我们,我们肯定不会跑。”虽然莫岣的手很稳,但他和虞珩是十八岁和十九岁,不是八岁和九岁,要脸。该说的话都已经在大朝会说完,接下来他们的任务只剩下讨好长平帝,请求长平帝的原谅。除非突然撞到脑子,否则他和虞珩绝不会有跑路的念头。莫岣低头与纪新雪对视,一本正经的道,“你和郡王惹陛下生气,这是惩罚。”话毕,他从一只手拎着两个人,变成一只手拎着一个人,使搂在对方腰间的两个人不得不松开手。虞珩和纪新雪面面相觑,眼中同时蔓延苦涩。纪新雪怕盛怒中的长平帝会强制他和虞珩分开,抓紧时间嘱咐道,“你要按时吃药,无论如何都不能糟践身体。”找小白脸的话虽然在激将方面有奇效,但过于伤人,这次就不说了。“如果晚上睡不着,就让人去安国公主府取常用的安神香,等阿兄回长安时,陛下……”察觉到莫岣的脚步变慢,虞珩下意识的改变嘴边的话,“陛下也不容易,你不要再顶撞陛下。”纪屿回长安的时候,长平帝至少会让他们中的一个人去城门外迎接凯旋的关内军。莫岣将两人提回凤翔宫,却没如同纪新雪和虞珩预想的那般,分别‘关押’他们。他将两人送到东厢房,黑白分明的双眼中唯有认真,“我会命金吾卫堵住门口和窗户,殿下和郡王安心等陛下的命令,不要做无用功。”纪新雪和虞珩堪称乖巧的点头,目送莫岣走出房门。“我怎么觉得莫大将军身上的变化……”纪新雪依在虞珩身侧思索半晌,还是没能找出贴切的词语,只能笼统的概括,“变化有点大?”从前的莫岣也会说一模一样的话,甚至语气和神态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但给人的感觉必然是‘来自恐怖分子的威胁’,不会如现在这般‘温和无害’。啧,利剑学会藏锋,更恐怖了。虞珩完全不在意莫岣身上有什么变化,他只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对纪新雪完整的表达心中的喜悦。虽然前途未卜,但直到亲眼看着纪新雪在大朝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承认心悦与他,他才真正的安心。这些日子不是幻想出的梦境、阿雪并非因为他的伤势才对他和颜悦色、他和阿雪会有许多未来的日子……“阿雪。”虞珩如同粘人的大熊似的从背后紧紧抱住纪新雪,贴在纪新雪耳边低喃,“前几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纪新雪抓紧虞珩的手,发自内心的道,“希望阿耶找我们算账的时候,你也能当做是在做梦。”“没关系。”虞珩在纪新雪的侧脸落下个轻吻,头一次将心中的想法原原本本的说给纪新雪听,“痛苦些,才会显得幸福更真实。”从小的经历告诉虞珩,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幸福。如同阿娘会给他幸福并为他留在英国公府,但这让阿娘很痛苦。虽然自从搬回安国公主府,虞珩就再也没办法想明白,阿娘想要给他幸福,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英国公府。但这并不能动摇在幼年虞珩,心中萌发的种子。他舍不得看到阿雪痛苦,在他眼中,因为想要和纪新雪长相厮守或单纯为靠近纪新雪而受到的痛苦都很值得。他多受些苦,阿雪就能少受苦,甚至不受苦。纪新雪听到虞珩的话,心中的温情顿时被裹挟着心疼的怒火燃烧殆尽。用手指头想也能知道,虞珩心中这些错误的观念来源于哪。襄临郡王纵然有错,起码在虞珩心中留下类似白月光般的形象。英国公府的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应该送去矿区做苦力,感受云泥之别的落差!良久后,纪新雪终于平复眉宇间的凶狠,含着用力眨眼积累的水汽侧头看向虞珩。他抓着虞珩的手放在胸口的位置,眼中皆是毫不掩饰的喜爱,“可是我这么喜欢你,但凡你有半点不快乐都会双倍的体现在我心间。”虞珩眼中神采顿时僵住,连呼吸的频率都变得小心翼翼,仿佛正在面对易碎的珍宝,只要稍不留意,就会给珍宝带来无法弥补的伤痕。他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低下头,“对不起。”纪新雪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爱怎么会有错?”他何其有幸,才能得到少年郎的最诚挚的真心。长平帝走到门口时,刚好听到纪新雪的最后一句话。他眼中明亮的怒火越来越旺盛,想也不想的抬起脚。松年见状,眼皮狠狠的跳了下,飞速出脚,替长平帝踹开房门。正忘情拥吻的小鸳鸯立刻分开,神色间难掩惊恐,抱住彼此的双手却下意识的更加用力,恨不得能当场化为双头鸟。第147章 见长平帝拂袖转身,纪新雪呆滞的双眼中忽然浮现明亮的光芒。他立刻推开虞珩,踉跄着起身朝长平帝的背影追过去,“阿耶!”虽然长平帝正肉眼可见的怒火中烧,必定不会给他和虞珩好脸色看。但长平帝的情绪不稳定,证明长平帝还没来得及决定如何处理突如其来的变故,正是他和虞珩请求原谅的最好机会。错过这次,等长平帝冷静下来,仔细罗列出他和虞珩的种种罪行和小心思……长平帝因为纪新雪呼喊脚步稍顿,脑海中皆是‘小鸳鸯’在大朝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互诉衷肠、私下偷偷……他咬牙切齿的道,“拦住这两个混账!”短时间内,他都不想看到这两个人的脸或听见这两个人的声音。纪新雪自觉的在莫岣面前停下脚步,眼巴巴的望着长平帝越走越快的背影彻底变得模糊。两刻钟后,清河郡王世子面无表情的越过再也没办法闭合的房门,出现在虞珩和纪新雪面前。吸取之前的教训,纪新雪和虞珩在莫岣的注视下回到房中,始终以堪称乖巧的姿势分别端坐在相隔甚远的宽椅上。他们老老实实的起身长揖,“给叔公请安。”清河郡王世子居高临下的凝视两个漆黑的头顶。他们是他最看重的后辈。从长平六年开始,清河郡王世子就开始为纪新雪和虞珩的婚事操心。不仅数次听从家中老父的嘱咐,提醒长平帝早日为两人择妻。还令妻子频频举办宴席、到各府赴宴,暗自统计适合成为皇子妃和郡王妃的女郎,生怕两人挑不出情投意合的人选,最后为了大婚而大婚。他甚至因此忽略家中幼子也早就到该婚配的年纪,一心一意的盼着纪新雪早日娶妻生子,担当起更大的责任,替长平帝分忧。数次梦见虞珩成家立业,彻底改变安国公主府这脉凋零的现状。结果……想起大朝会发生的变故,清河郡王世子再也没办法维持表面的平静,眼中名为‘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几乎要化为实质。他甚至想过,如果两人只是好龙阳,没有离谱的在大朝会当众提出想要继续曾经的婚约。身为未来宗室族长和对他们给予厚望的长辈,他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天赋极佳的晚辈有不为人知的‘特殊’嗜好。此时唯有默念纪新雪是长平帝最出息的子嗣,虞珩是安国公主府的独苗,清河郡王世子才能继续压制越来越旺盛的怒火。这要是他的儿子,在大朝会的时候,他就要打断他们的腿!“你……”清河郡王世子抬起下巴示意虞珩。始终保持弯腰行礼姿势的纪新雪和虞珩同时抬头看向清河郡王,原本只露出颗明珠的发冠终于显现真正的面目。六龙戏珠发冠。从大小到制式再到用料品质,全都一模一样。清河郡王世子愣住,目光在两人的发冠处打量许久,忽然抬手捂住跳动声越来越剧烈的胸口,彻底忘记原本打算与两人说什么。几日前,清河郡王妃的寿宴,虞珩和纪新雪曾身穿一模一样的衣服去给清河郡王妃拜寿。纪新雪还故意教清河郡王妃如此分辨他和虞珩,以此哄清河郡王妃高兴。他们如此明目张胆,竟然没有任何人发现异常?继长平帝之后,清河郡王世子也什么都没说就怒气冲冲的离开。纪新雪和虞珩面面相觑,眼底既有心虚又有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