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杆龙鳞!”
俯望着静躺在眼前金箱内、这杆威武霸气的巨槊,再听到它响亮的名字,王伊宁只有陷入深深的震撼、复杂的情绪是无以言表…
“此槊的重量,已达惊人的二百斤。”
王锲在旁解释着道,“加之寒气深重凛冽,所以,除非是有一定本事的武林高手、否则是绝无可能使得动的,寻常人想要尝试…在被砸伤之前,多半是先被冻伤。”
“果然是…绝世神兵呀。”
抚动着白杆龙鳞的槊柄与龙形雕饰,王伊宁仍沉浸在几无止境的震撼当中…
“不过,有一点却是十分遗憾。”
“啊,什么遗憾?”
“正是此槊…作为步槊,其形体是太过庞大。”
王锲看着白杆龙鳞、摇了摇头说道,“江湖刀兵比拼,虽讲究个‘一寸长一寸强’,可若这个长字,实在超过了界限…那就会是‘物极必反’,起到个相反的效用了。也就如我刚才所说,这把‘步槊之王’是适用于进行大范围屠杀的。若用来与单人比武搏杀,作用是大受限制。”
“大范围…屠杀…”
听到这几个字眼,王伊宁眉头登时便蹙紧了,连呼吸亦是打了个冷战…
这一刻,他眼前是隐约的再度浮现出了九个月前、在火龙宫山上之时的那惨烈场面…
火烧漫天,楼屋倾塌,血流漂杵,横尸遍地…
虽没有切实感受到自己的身上,但在那一夜,从他两眼所见的、亦是挥之不去的深刻记忆,更何况,与珲王爷交手时之凶险紧张,跃下山崖、沿坡翻滚时之疼痛,更令他是无法忘却。
“况且,这也是我们王氏的‘里子’。”
当着伊宁的面,王锲一边伸手、缓缓将箱盖‘吱呀——’盖合下来,一边继续说道,“…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我们便绝不该将之取出使用。今日让你见到,过过眼瘾便可。你接下来参赛,以及日后行走江湖,还是继续用皇上御赐的那把黑金槊吧,虽比不上白杆龙鳞,但却亦是上品。”
“是,伊宁明白。”
王伊宁深呼吸了一道、边缓解着自己尚未消却的震惊,边点头以应。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
王锲旋即露出笑容,大手搭在了王伊宁肩上道,“我们不打算在京城久留,明日便出发前往宫城。时候也不早了,你也赶紧回房休息吧、明日也好早作准备。”
“明日?”
王伊宁惊讶道,“去…去这么早吗?”
“那不然呢?”
王锲拍了拍王伊宁肩膀道,“你难道忘了,宫城可是在大陆的最南端,离京城有几千里之遥吗?距大会开始不到一个月,咱们的大队还尚有步员,明日启程已经算晚的了。”
“好吧,说的也是…”
王伊宁摇摇头轻叹罢,便转看向锲伯、微微俯身作揖道,“那…锲伯,伊宁就先回屋去了。”
“嗯,去吧。”
在打过招呼、见到锲伯点头后,王伊宁便轻巧地飞踏出了仓屋,飞檐走壁、翻墙越院,一路往会馆内自己的房间赶回去。
望着侄儿离去的背影,王锲是逐渐欣慰的笑了起来…
翌日,腊月初九。
清早,在各自家族会馆内的王氏、薛氏众人,便皆早早起了身。王伊宁也在迅速收拾好了自己的行装、九尺九长的黑金槊后,进宫面见并辞别了皇上;接着,又分别去了大内侍卫的住所小殿、司徒府以及秦家会馆,与阿浩、吕大哥、达哥、安姐姐等一众伙伴们告了别,约定之后在宫城相见。
最后便去到南门,骑上了父老乡亲们给他准备的高头白马,与锲伯、爹以及武大伯一道领着王氏队伍。
薛氏的队伍,紧随在王氏之后,由薛元柏、薛离枢父子二人领队。
遂是,王伊宁便就此踏上了、与家族众人们一道前往宫城,参加世家武林会的路程!
八年前的他,是个不知天高地厚,跳上台‘教训’大少爷的顽童。
八年后,他已有了一身历经磨难后所得的高强武功,并将带着这些武功、再度踏上世家武林会的擂台,正式参赛!
不再是不顾后果、破坏规则、刻意辱他人面子的玩闹,而是要堂堂正正的…凭实力,为家族争一次光!
……
几日后,皇帝黑翳泉在安排完毕京城事宜后,也亲率代表皇家的队伍、由南门启程,向宫城进发了。
此次出发,他只带了三名大内侍卫,正是司徒虎、武浩与安雅。
吕白与劳仁关则遵咐,从他们下属的青龙营中抽调了二百人,用于护卫随行前往观礼的皇亲国戚、文武官员们。
紧随圣驾队伍其后的,还有同样车马数量庞大的、由国师赫连庄带领的赫连氏队伍,以及小部分的秦氏队伍等。
此时的秦蕙,自然跟随在会馆的队伍里。
由于同样是有众多步员的大队,是故,这支圣驾队伍与提前数日出发了的王氏、薛氏队伍,是以相差无几的速度行进。
但每路过一城,皇上却要下车来,巡视一番城中情况…
故而,两队的距离是逐渐拉了开来。
直至十数日过去…
是时,已是腊月二十三。
南域渚州,最南端的宫城北门处,此前先行出发的王氏、薛氏队伍,已在这天的上午巳时,在几里之外,便遥望见了军寨的晁字大旗、高耸的宫城城墙,正式抵达了宫城!
随着队伍的愈发靠近,王伊宁心情是愈发激动,同时,也逐渐看清了城下的情况…
城门前,一位披盔戴甲、腰挎长剑的将军,早已集结了数十上百人之众的士兵队伍,排作两排,列队以迎候。
尽管七个月不见,但王伊宁仍能一眼认出,这正是他们的伙伴、如今的渚州总兵——‘晁天云’大哥!
“晁大哥!”
尚隔在百丈之外,骑着高头白马的王伊宁便放声大呼起来。而远方的晁天云听到,也随之招手示意。
待这支由王伊宁、王锲、王焘、武笑酒四人领队,大车随后,走在前头、且有举着大纛的步员随行的王氏队伍,终于来到了宫城北门前的官道上后,在此等候已久的晁天云及身边众将士当即起身,朝着大队伍、整齐划一的皆微微俯身,恭敬作揖下来——
“王族长,欢迎莅临宫城!渚州总兵晁天云,在此迎候多时!”
“欢迎莅临宫城!”
在晁天云恭敬行礼过后,在其身边的百名众将士也一一行礼。
“嗯,好!客气、客气。”
“哈哈…晁大哥,你当上这总兵以后,可真是神气了许多呢。”
王锲应罢,便与身后众族人一道、向眼前的晁总兵作揖回礼。
见到阔别了九个月之久,如已掌管整个宫城、以及全渚州的兵力,焕然一新、有了一副将军模样的晁大哥,王伊宁此刻自是欣喜无比的。
而见到旧友前来,晁天云同样是十分高兴。
“王族长请随晁某入城来吧!”
“嗯,好。”
……
进城后,晁天云也骑上一匹高头大马,来到王氏队伍的前头,一边带领着他们前往王家会馆、一边也顺便跟他们畅谈长聊起来。
今日是腊月二十三,距世家武林会正式举行,还有正好两个礼拜的时间。
此次由上官氏负责举办、十九大世家前来参加的武林会,将于正月初七,在宫城城郊的那座半山上、如今是空空如也的渚州王府内举行。
上官氏早已派出人员进驻,开始了清扫场地、搭建擂台等的种种工作。
除本就在宫城的司空氏、上官氏与召氏外,离得最近的隼阳岛秦氏最先抵达了宫城。
他们此次前来的队伍里,包括了已结束禁足的秦瑝,及其父秦氐。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那位被王伊宁‘教训’过许多次、对他早已记恨在心的大少爷,现下已在城中。
除此外,同在渚州的般氏是其次抵达。
再接着,则只有从西海过来的皇族黑翳氏了。如今算上他们王氏与薛氏,仍有十一大世家的队伍尚未到达。如此看来,他们这两支从最远地方过来的队伍,居然还是先到的,算是来早了。
而参赛的制度则依旧采取往年的惯例、与天下武林会相同,先在五日内,通过一轮接一轮的抽签与海选,决出可以进入淘汰赛的一百二十八强。
接下来的两日,依次进行六轮筛选…
直到决出最后的二强后,便在最后一天,进行总决赛。
尽管这世家武林会即便赢得了魁首、也不会有任何奖赏,但毕竟是历行了早已不知多少年的传统,且又能令各大世家间、彼此切磋下实力,或是给家族挣一挣面子。
故而,仍是会有不少武林世家、要前赴后继的参加的。
在聊完公事后,晁天云才开始与王伊宁讲伙伴们的事。
数月以来,众少年们在京城时、其实经常有与宫城之间互通书信,故而聊到的是也并不多。晁大哥唯独疑惑的是,为何是王伊宁独自一人先到而已。在得知是圣上安排后,便也顿然理解了。
而在宫城的伙伴,晁大哥则说道,他们的‘荧梦姐’如今已挺起了一个大肚子,出入行动十分不便、皆需下人侍奉了。
过完这次武林会后的下个月,孩子便要出生。
‘焦老板’的铁器铺仅仅数月、便开成了一条长街的铺面,几乎可与沈家兵器铺相抗衡。由于独臂、加之年老,当年的手艺已很难再施展出来,焦老板便凭着自己的名声,受了一班子学徒、来将自己倾绝天下的铸造技术倾囊相授,生意可说是十分红火。
只是在说到最后一人,他们那位擅长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唯独不会武功的私塾先生伙伴‘张南浩’时,晁大哥的言语间、神情却是透露出了一些遗憾。
直到王伊宁追问了许多句,他才终于肯开口说。
原来是数月前,张大哥在忽然有一天,去找到了晁大哥与荧梦姐,与他们作了告别,声称是要离开宫城、去什么‘游山玩水’…
然而,他们知道他不会武功、又不雇护卫,任凭这样独身出去,乃是十分凶险的。
晁大哥要派兵护送,他竟也不肯。
最后也拗不过他,二人便一齐送别了他,然而,数月过去,宫城即将有大热闹、晁天云与荧梦的孩子也将出生,却依旧不见他的踪影,甚至是外头没有任何一丝他的消息…
就仿佛他张南浩这个人,自那以后,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件事,着实是听得王伊宁眉头紧蹙、感觉十分不对…
只是眼下很明显的,世家武林会之大事比起他们的私事重要许多,却也无暇先去顾及这些了。
随后,二人便转换了话题,又聊起了些其它事来。
……
在来到王家会馆,安置好家族的人马、卸下了一身行装过后,王伊宁遂当即与爹、锲伯以及武大伯挥手告别,跟着晁大哥,往宫城中那座熟悉的‘渚州衙’、同时也是现在的总兵府赶去了。
在府上,王伊宁见到了挺着一个大肚子的荧梦师姐,二人自然又是一番叙旧,府内的气氛是十分的活泼欢快。
与晁大哥、荧梦师姐夫妻二人用过午饭后,王伊宁便又道别了二人,独自在宫城的街道上闲逛。
曾经在这座城为火龙宫一事,他居住了将近一个月…可说早已是熟悉无比。
宫城的大街小巷,依旧还是往日的那番熙攘热闹、往来商贩行人络绎不绝。在路过一家高挂着‘焦氏铁器铺’大招牌的铺子时,竟是隔得远远的、便能听到里头传出的、响彻不绝的打铁声与炉火声…
门前琳琅满目挂着的刀兵铁器,也有许多行人在询问价钱、挑拣购买,跑堂的伙计东奔西走,忙的是大汗淋漓。
隔着街看了一阵,王伊宁便又离开了。
来到宫城港,这座天下最大的港城如今更是比往日繁华许多,来自各大世家或商贩的船只或稳当地停靠着,或密密麻麻的进出,就仿佛已在海面上铺设起了一座街市般的夸张。
逗留了一阵,王伊宁遂又离开。
……
宫城郊外,东南方向。
下午未时许,在一处树木丛生、百草丰茂,时不时还总能听到鸥鸟燕雀鸣叫之声的、约有四五丈之高的石崖边,初春的阵阵清凉海风伴随着明媚阳光、在树丛间哗哗拂动着。
崖下时而褪去、时而涌来的浪涛,也在不停的拍打。
石崖边,王伊宁正面朝大海、盘膝而坐。
“呼——”
感受着海风的温和吹拂,王伊宁长舒了一口气,似乎丝毫不为之后的世家武林会感到担忧、或是哪怕一丝的紧张。
然而,就在这时,王伊宁忽地蹙起了眉头。
此刻,只听阵阵窸窣声响起、树影与林叶开始晃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