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
仍保持着‘黄总管’面孔的秦瑝,那眉眼间迸发出的怒意、使得他的样貌是几近扭曲。
可即便如此,他的气场却依然被眼前的黑袍人压着一头。
此刻,他竟不敢与眼前此人从实力的角度出发以谈话…
此般心态,就同他如今已再不敢与那王伊宁正面对敌是一样的沉重…
“既然诚意合作,为何始终不以真面目示人?”
“…诚意?”
黑袍人嗤笑着说道,“秦瑝,这两个字…你还真有脸说得出来?”
此言一出,一旁的段云勇顿时便怒目的看向了秦瑝去。
显然,岳均、皇甫照的死,两万余将士埋骨雪原,他都始终在记恨着这小子。为何当时不及时援救,为何秦家不派一兵一卒…
然秦瑝本人,却是对此毫无愧疚。不仅如此,反而还在这连番挑弄下、不断压抑着心中的恼羞之怒。
总想驳斥些什么,却终是只有无言。
“秦瑝,我可得提醒你。”
黑袍人继续说道,“没有我,没有小段,没有这北伐大军…就凭你,即便再加上你整个秦家,你也根本奈何不得王氏。不然…你们也不至于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攻下王家了。而若没有你,我们想攻下白蟒山还是隼阳岛,都是易如反掌。至少…是在把握之中。”
“不过…都打到这儿了,你想看我面具下的真容…也不是不行。”
“就怕你见了后,更没胆子出寨去作战了…呵呵。”
黑袍人冷嗤道,“所以呀…我还是奉劝你,要真想在王氏大开杀戒一通的话…还是先听我的,按计划做事,把对面那群…勉强会些武功的都杀光了才好,你说…是吧?”
“难道…我认识你?”
听到这个线索,秦瑝看向对方的眼中、顿时增添了更多疑惑。
“呵,不知道喔…”
黑袍人却仍刻意的藏掖着、不打算说出,“你猜呢?你想知道的话,我摘下来给你看呗?”
出乎段云勇意料的是,这句话,竟把那秦瑝给唬住了。
“哼…”
只听得在阵阵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声中,秦瑝最后瞪了黑袍人一眼,便转过身,怒气冲冲的掀开帐帘、走出了大帐去。
段云勇看着秦瑝出去后,又转回看向了黑袍人来。
虽成功将秦瑝这小子气走、他算是出了口恶气,可对于此人的真实身份、他也同样十分在意。
而相比起秦瑝,他却是更加不敢去过问。
“呵呵…”
片刻,黑袍人看向段云勇,只冷笑了声,便吓得他是浑身一阵寒颤,一言不发的也转身离开了大帐。
……
虽不甘于在临近最后的关头、自己反倒被盟友‘摆了一道’,但急迫于征灭王氏、杀死王伊宁的秦瑝,还是忍住了自以为的屈辱,亲笔写下战书,遣使送往了北方去。
未久,二十里外,雪城守军大寨中。
几日以来,为维持雪城前的防守力量,王伊宁不断从白蟒山上、清州东线沿岸各处调兵前来填充。如今寨中虽仍有五千余号士兵,但山上的王氏山庄与沿岸的各港寨、则是相对也减少到了五千多员。
较比先前,防守已经变得薄弱了许多。
而在收到战书、并第一时间打开阅读了过后,王伊宁仅凭直觉便立即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遂使出传音入密、缩地传移等招数,以最快的方式通知并接来了分散在各处的各部将帅们。
时至巳时,军营主帅帐中。
身披黑铠、盘膝坐在最高最深处的主帅位置的总帅‘王伊宁’,此时的神情是严肃而凝重无比。一丈余长的白杆龙鳞横摆在身后,其中的凛冽寒气散发出来、几乎呈现出了道清晰可见的白光来…
在其左手侧的,是这几日来亲自率兵出迎的两位副帅,武浩与钟弘。
右手侧,则是薛氏族长薛元柏,以及外披一身厚绒黑氅、内穿防身铠甲、头戴九旒王冕的清州王黑翳燨。
两侧稍坐下边些的,便是诸位王氏高层长老们了。
除需坐镇王氏山庄的王氏族长王锲与雪皑峰的掌门薛离枢外,此时人员便可算是到齐了。
“诸位,都到齐了吧。”
随后,便见王伊宁神情肃穆的抬望向帐中众人、语气庄重的开口了说道,“今日召会大家,想必大家都明白,敌军已经迫近雪城五十里,不出意外的话,今日便会发起攻城,我们需立即制定防御计划。而在此之前,这件事…我想先听听大家的意见。”
未待有人开口问起,王伊宁便先从面前的桌上拿起了一卷帛书,向众人示意了起来——
此物,便正是秦瑝亲笔所写、以段云勇名义发来的战书!
战书中,‘段云勇’提了三个提议:
一是让王伊宁乖乖出去受死,朝廷军便会立即撤退。
二是大军直接正面进攻,届时无计死伤,是胜是负…阵线前自见分晓。
三便是所谓的‘决斗’了,段云勇赌上武笑酒的龙王霸剑,来挑战武笑酒之子武浩,只要武浩能赢他,便会归还宝剑、同时撤兵。
如此明显的前后矛盾与破绽,众人才听王伊宁读完、便皆察觉出来了。
一场决斗便能罢兵休战?那这一切的背后主使、无时无刻不想灭掉王氏的‘秦瑝’,岂不是要盘算落空么?
所有人甚至包括王爷,都听出来了这个明显的陷阱。
秦瑝与段云勇…明显是想引出我方所有武功高手现身,逐一杀之,彻底摧毁王氏的核心防守力量!
随即在军帐中,众人进行了深刻而详细的讨论…
最终还是只得决定,接受了段云勇的第三个提议,由武浩上阵与其进行单挑决斗,但为防止意外发生、段云勇使阴招杀人,薛元柏、黑翳燨、钟弘及一众王氏长老等皆在两旁观战,以便能随时出手阻止。
王伊宁则仍按兵不动、坐镇军中,待那秦瑝现身、再出来反制他。
在决议得到了一致通过后,王伊宁遂开始执笔回信,约段云勇于两个时辰后、在他们大寨中的校场上开始决斗。
而在此最后期限前,众人也纷纷开始做起了准备来…
在这短短两个时辰里,再教什么剑术已没有意义,更何况习得父亲的《八龙剑诀》后,武浩在招式上已不输于雪皑峰薛氏剑法了。薛元柏于是便回了山上一趟,将所有尽可能对阿浩能有所帮助的手段都拿了出来。
包括他自己的五尺石鞘寒铁剑,还有根据阿浩当前所能承受的量、尽可能传输给他自己的内力…
看起来只是场决斗,但双方的所有人都可以猜到…
此次攻灭王氏的胜负天平,多半就取决于这场决斗双方的胜负了!
……
下午未时,大寨校场上。
五千将士披盔戴甲、手执长槊,在晴朗的天色与清凉的风中整齐的围在校场周围、岿然不动,空出了一大片地。
其高大与威猛,皆宛如尊尊石像般、散发出了种无形的威压,令人望而生畏。
中央高台上,一身轻装的武浩站立等候着。
元柏叔那柄白净、透明如玉的‘寒铁剑’执拿在手,热身结束、休整完毕,状态已恢复完全、体内功力比之先前也已拔高了一个层次。
虽对比伊宁仍有不小差距,但如今的他,也已达到自己此生…前所未有的巅峰了。
台下,迎风猎猎挂动着的几杆大纛下,薛氏族长薛元柏、清州王黑翳燨、雪城守军副帅钟弘及一众王氏长老等人,皆同样列位等候着。
嗒嗒嗒…
未久,只听得一阵马蹄疾驰声,最后到场的敌军统帅‘段云勇’披着身崭新精致的白甲、挂着条看不出是否沾了雪的白披风,腰间挎着那把形制特异、刃宽且粗重的、武笑酒亲手打造的‘龙王霸剑’,骑着匹几乎一丈高的黑马,踏雪飞驰着进了校场内。
“吁!”
从众敌兵充满仇视的眼神中穿过、段云勇拉缰停蹄,在擂台旁停了下来,踩镫下马、轻巧的落在了地上。
接着,又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走上高台、来到了武浩的对面。
“段将军!”
武浩冷眼看向段云勇,言语间充满了嘲讽意味的率先开口了说道,“伤好得可真快呀,是吃果了吧?”
“是的,武小兄弟。”
段云勇同样回敬以讽刺道,“这也得拜你们所赐呀,要是你们能坚持超过二十一日,我们当然就吃不上果子了!哪知道…这才几天,咱们居然就打到雪城外边来了,啧啧啧。”
台下众将士听到,虽皆群情激愤、纷纷抓紧了手中长兵…
但同时他们也明白,这场决斗至关重要,绝不可以有任何的闪失或打扰,故而是都尽量忍住了。
“战书里…段将军只说赌上这把剑来决斗,可没说…决斗上会用它呀。”
武浩瞥向了面前、段云勇腰间挎着的父亲的佩剑去,克制住心底的怨怒、平静的说道,“难道…段将军要用上它来与我交手吗?”
“不行吗?”
段云勇应罢,唰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了龙王霸剑,并取下剑鞘、丢在了台上应答道,“我输了把剑还给你,与我用这把剑同你交手,应该不冲突吧?”
“当然不了。”
武浩继续冷嘲热讽道,“我只是疑惑…段将军你用惯了轻剑、细剑,家父这柄重剑,不知能否用得顺手呢,呵呵。”
“这就无需你挂心了,武小兄弟。”
段云勇将粗重的龙王霸剑执拿在手中,边上下打量、来回把玩着,边继续笑应着说道,“不提醒一番…你可能忘了,你的父亲叫武笑酒,我的父亲…可是叫作‘段宗胤’呢。直到我三十岁他去世前,我的剑术…可都是他亲自教的,你以为这方面…还有我段云勇不懂的吗?”
“好吧,好吧…”
武浩摇摇头嗤笑了声罢、便也拔出了剑来,“拼爹我是拼不过你了,那咱们还是少说废话,来拼自己吧。”
“呵,等候多时了。”
段云勇说罢,遂卸去身上白甲、露出了同样用于决斗的一身轻便布衣来:
“可以开始了吗?”
“来呗!”
这一场决斗,二人没有裁判,在与对方互望了一阵后,各自便纷纷举剑到面前、摆出了相同的架势来…
二人看向对方,眼神皆如猛虎般锐利…
“我赶时间,就先上了!”
只见段云勇未再多言,冷厉的喝一声罢、便脚下一点,突飞上前,大剑上腾绕起他浑厚的内力、当着武浩的面,率先朝他发起主攻、猛地挥劈了过去——
铛!
武浩并未闪躲这一击,而是冰剑挥出、一击挡在龙王霸剑的刃面上,直接招架住了这道正面猛攻!
二人的内外力道此刻皆在两道剑刃的交锋间、炙烈无比的交织着…
“开始了,武浩!”
话音落毕,段云勇便抽开剑来,顿时出剑化作残影、快上了许多倍,宛若漩浪帘幕般的剑击向武浩接连挥去,猛烈地倾泻着自己的攻势…
而此刻,背负着‘杀父之仇’的武浩保持着冷静,用更轻上许多的寒铁剑使出父亲的《八龙剑诀》来…
那瞬间迸发出来的出剑速度,快到震惊了台下观战的所有人!
铛铛铛——
就连自恃‘段宗胤之子’身份的段云勇、此时都被眼前这小子的出剑速度所震惊了,自己的进攻很快便每一招皆被挡下,只短短十余招下来、便从进攻方转为了防守方,甚至自己几乎做不到挡下每一招,还需在抵挡的同时、靠反复不断的闪转腾挪来躲避…
而台下众人及五千士兵,更是耳间只闻密集连绵的铁剑交碰声、两眼已全然看不清台上交织着的两道身影了。
在他们当中,有些人是去年曾见过天下武林会上,薛元柏与武笑酒的决斗的。
当时在台上对决的,虽非这两人、但却是同样的这两把剑…
而武副帅这一回所表现出的战斗力,已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甚至几乎有了些许武教头当时的身影!
这一刻,武教头的英魂仿佛继承到了武副帅身上,让他在与眼前这个所谓的‘段宗胤之子’的决斗中,施展出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所向披靡的攻势!反将对方是很快打得节节败退,举足无措!
“师弟…”
薛元柏在台下看着,心中原本沉重的情绪顿时也愈发激动,右手攥着自己的腰带、遍布皱纹的眼袋都开始颤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