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里外,朝廷军营寨中。
正在副帅段云勇在敌营中与敌将武浩陷入激烈而焦灼的决斗当中之时,总帅‘黄总管’这边,也无时无刻不关注着彼方的状况。
在存在有武林高手的战争中,可说已省去了斥候、瞭望台等及与之相关作用的职务与建筑。
以秦瑝的内力,要随时感知到二十里外还是轻而易举的。
朝廷军剩下的一众部将,此刻也皆全部受命围聚在主帐中、总帅黄总管的身边,等着他随时感知到敌情变化、以施发出最准确的号令。
而与此同时,白蟒山中的不知何处,王氏族长‘王锲’与副族长‘王伊宁’,也同样全神贯注的感知着雪城军营中的情况。
秦瑝在等段云勇与武浩的决斗出现个结果,王锲与王伊宁则在等秦瑝现身,而那位手执青莲剑的神秘黑翳氏‘底牌’,又在等着王伊宁他们现身…
一切就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般,环环紧扣…
似乎白蟒山数万生灵、乃至天下间无数黎庶的安危,皆牵系到了那张小小的校场擂台上。
在清微的寒风、密集的铁剑交碰声中,一众高手们的心绪都是十分压抑。
……
生死搏斗,果然不同于擂台比武。
段云勇与武浩从一开始交手的本质,便皆非为了争什么冠军或国师之位…
武浩手执着元柏叔的剑、背负着的是报杀父之仇与保护家乡的决死之心,从心态上,武浩便已赢了这段云勇九分!
而段云勇心中…却深知着自己‘侵略者’的地位,尽管已经一路杀了过来,但毕竟作为世家子弟、还是难以过得心底的那一关,再加上与秦瑝等人可说‘貌合神离’的合作,与对此前已丧命了的两位族长与数万子弟的愧疚,使得他在决斗中居然是屡屡分心走神,甚至接连几次失手、险些死于武浩剑下!
出发前,秦瑝对段云勇的叮嘱是要‘克制’与‘收敛’、只需拖到引得王伊宁出手即可,不急杀死武浩。
然如今,段云勇却是即便全力施为、在台上竟都难敌武浩!
二人的决斗,在进行了仅十余合后,各自势头便也很快显出了:
在不知第几次将段云勇逼到擂台边缘后,最后一招,武浩再次追击到了对方的命门,又是一剑刺出、直赴向了段云勇的喉颈处去——
这一回,段云勇已无处可逃…
而武浩,也在经过了十余合的心理斗争,反复在心中向自己强调过如不收力的下场、质问过自己是否后悔后,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这一次,他不再收力!
这一剑…他要刺穿这个敌军二当家的喉口、硬生将朝廷军的一翼给折下来!
而同时,远在二十里外寨中的秦瑝,也清晰的察知到了这边的情形,他愈发凝重的目光与神情、亦清楚的告知了他的部将们,一个十分关键的消息…
可以离寨出击的时机,就快到来了!
此时,雪城寨中,校场擂台上:
扑通!
面临着再无法闪避的致命一剑,段云勇一味的退后,最终,竟是主动的从擂台上后仰跌落、倒在了地上。
当啷一声,龙王霸剑也同时脱手掉落了。
如按武林惯例,离开擂台,此刻的他便算是已输了!
武浩虽一剑刺空,但依然在最后一刻刹住了步子、没有跟着冲下台去。然而,此刻的他,却在为自己这个本能的反应感到后悔无比…
为何刚才…没能趁机直接杀了这姓段的呢?
“段云勇,你输了!”
一排大纛下的‘观众席’中,薛元柏立即站起身来、义正言辞的指向段云勇厉喝道,“请你履行守战书中之约定,将龙王霸剑还来吧!”
“呃…”
擂台边,在疲累中喘着大气的段云勇踉跄的爬坐了起来。
面对着眼前台上武浩,不远处薛元柏、黑翳燨、钟弘及一众王氏长老,还有围在校场周围数千敌兵…等等数千人的怒目与注视,更是早就失去了心底所有再反抗的底气。
然而,他会输掉决斗的情况,其实是在秦瑝、或说黑袍人的安排中,亦是在王氏一方所有人的预料中的:
而接下来他所要做的、和将会发生的事,才是所有人在关心的:
……
“好,武浩,你赢了…”
段云勇拾起了就掉落在身旁的龙王霸剑,边拄着它站起身来边说道,“这…是你爹的剑,我就…遵守承诺,还给你吧。”
“等等!”
就在他刚抬起剑来、才迈半步出去时,便被数丈之外的薛元柏厉声叫住了,“段云勇,站在那别动!把剑丢给阿浩即可!”
“什…什么意思?”
段云勇故作惊疑道,“姓薛的,你…你这是怀疑我会使诈吗?!我堂堂段氏…”
“是!”
即便手中无剑,薛元柏也仅通过用手指着、便从气场上将这段云勇给吓住了,“战争期间,理所应当!再者,你堂堂段氏,如今做的也还是冤枉良民、主动发起战争,以致民生凋敝,实际上不过是在侵略北境、排除异己的勾当!你兄弟俩可比你们的爹差远了,也没什么好骄傲的了!站在那不要动,否则,我薛元柏便会先动手杀了你!”
“你!”
段云勇怒瞪双眼、站定原地,只手执着大剑、未敢有所行动…
“阿浩,退后几步!”
薛元柏转头看向还在台上的武浩厉喝道。
“是。”
此刻,已冷静下来了的武浩遂也听从元柏叔指挥,退到了擂台中央,与台下的段云勇间同样拉开了有近四丈的距离。
“把剑抛上去,段云勇!”
薛元柏再伸手指向段云勇、继续厉喝指挥道。
“哼…”
受到对方摆布、段云勇心中是积怨满满,此时,只见他紧锁着愤怒的眉头,转看向台上武浩,接着,自己也退了半步…
随即,就在这全场数千人几乎皆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的看着校场中央,以提防他随时使诈之时:
只见段云勇终于抬手,向武浩抛出了龙王霸剑!
而同时,武浩也踏出前、伸出了手去,欲要接住那柄大剑…
终于,就在这一刻——
哄!
果然,就在龙王霸剑飞至空中半程之际,在二人中间的擂台边缘处,一道烈焰之柱拔地而起…
“不好!”
做足了心理准备的武浩反应过来,立即停住了步子;
台下的另一边,薛元柏同样做出了反应,只见他用手伸成剑指、指向那传移之阵显现的位置,凛冽的寒气在他指尖瞬间凝聚成了一道锐利的冰锋,随后,对准着阵术,发射了过去!
嗖——
而同时,才抛还出剑去、看似忍住了的段云勇竟也同样动了:
只见他右手一挥,整个人便嘭的一声、在冰天雪地里化成了一团水花,紧接着,瞬间从原地消失…
在这短暂到任何人都还未来得及脱口出半个字的刹那,校场上之形势,顿时是风云变幻!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便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
擂台上,那道烈焰之柱的阵术打开,然而,却没有任何人从中现身。
薛元柏射出去的寒冰剑气只是穿透了过去,随后消散…
而就在龙王霸剑将要继续掉下时,发现无人赶来的武浩、本能的便要上前去接住之时:
哗哗哗——
另一边台下的‘观众席’当中、王爷黑翳燨的身后,一团人形水花瞬间显现、凝聚,随后变化成了段云勇的模样,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杆同样由水花幻化而成的长剑,轻松把剑横到了王爷喉口前、挟持住了他!
“什么…”
现场瞬间变得复杂了的局势,一时令所有人都顾不得思考了。
然而,就在武浩、薛元柏、黑翳燨、钟弘、一众王氏长老及校场周围的所有众将士,都被眼前这一幕所惊讶、分心了之际:
只见一只佩戴着腕刃的大手,从那烈焰之柱中突伸了出来…
尽管这时在武浩身后,那道足令所有人顿觉安心了的紫黑色漩涡、也同样反应及时的瞬间显现在了现场,然而…
噗呲!
一切…似乎还是来不及了。
几乎还是同时,武浩双手啪的一声、接住了落下来的龙王霸剑,而那道三尺长的锋利钢刃、却也从他的腹部…贯穿而过!
“呵,呃…呀!”
刹那间的满目惊怒之中,武浩再顾不得其它、攥紧手中大剑,拼尽最后的力气、直接猛劈而下!
嗤!
尽管自己已被腕刃穿腹,可武浩却也凭着刚刚好抓住了龙王霸剑的时机、一剑劈下,直接将这只右臂剁了下来!
随后,这只断臂便从他腹腔滑出、跌落到了台上。
紧接着,便是武浩痛苦万分的单膝一跪,从断臂截口与那腹部创口的同时大出血、很快将本已是血红色的擂台更染上了一缕缕浓重又新鲜的腥臭…
哗的一声,烈焰之柱消散。
“阿浩!”
“武副帅!”
“武将军!”
霎时间,手执白杆龙鳞、落到他身后的王伊宁,观众席中的薛元柏,校场周围的数千将士等等众人…顿时是皆担忧他的状况、高声惊呼了出来。
而挟持着黑翳燨的段云勇,则由钟弘及一众王氏长老在最近的距离看着,暂时无暇顾及到这边…
然紧接着,更令所有人震惊皆错愕的事便又发生了:
“噗!——”
只见武浩是瞬间双目浮赤,直接口吐出了一大滩紫黑色当中掺杂了些胆黄色的毒血来,全身开始不由自主的抖动、内外揪心般的痛楚使他顿时是满脸渗出大汗,印堂逐渐发黑…
甚至,即便受到贯穿伤的明明是腹膛,左手却依然立即抓到了心口处、死死按住了心脉的位置。
此刻的这一幕,再加上所感知到的、武浩气息的变化…
瞬间,在场一众将帅都立即明白了所发生的事!
“阿浩!”
王伊宁惊呼之际,立即转赶到了阿浩正面,两手先扑盖到了阿浩的腹伤处、尽量将之按住,接着,施展起自己水象内力的修为,喀喀喀声间,便迅速在阿浩的腰腹部、幻化出了一层寒冰来…
封固住阿浩的腰腹,替他止住了血!
紧接着,王伊宁十指再以最快的速度浮现出蛇鳞、生长出钩爪,并一言不发、噗呲一声便直接刺进了阿浩的胸膛中,立即开始替他解起了毒来。
“呃…”
直至这时,适才瞬间虚弱到几近昏过去的武浩、这才终于稍稍缓过口气来。
然此刻,数丈外的段云勇却来劲了:
“王伊宁,把手给我拔出来!”
孤身陷入敌阵最中央的段云勇,此时挟持着个王爷、居然是毫无畏惧,高声呵斥了起来。
于是,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便又不得不转移到了他那边去…
“你胆敢替他解毒,这个小王爷…就要死在我手上!”
此时的段云勇如同个穷途困兽般,退到了校场的角落、歇斯底里的对着所有人厮喊道,“到时候…全天下都将知道!你们王家…宁愿牺牲当朝王爷、也要先营救自己私党,到时候,你王伊宁…就是罪加一等!民心再失,我看你们王家…还想怎么打这个‘忠’字牌,还想怎么赢!”
“段云勇!你死到临头了,还挣扎些什么!”
“姓段的,放开王爷!”
观众席边,此时尚且离得近的钟弘及一众王氏长老纷纷向他叫唤着,想逼喝他松手投降,却见他根本是不为所动。
稍远些,薛元柏同时注意着两边状况、神情是一丝不苟。
而台上,王伊宁则是盯着一双仿佛能杀人般锐利的碧眼,毫无所顾,只继续在替阿浩解毒而已。
然此时,逐渐恢复中的武浩却是说话了:
“伊宁,他…说得对…”
武浩抬看向就在眼前的伊宁、话音颤抖着说道,“快…放开我,我…血止住了,我死不了…”
“可是…”
王伊宁低头看向武浩,眼神瞬间变得柔和、担忧了起来。
“伊宁…我们输什么,也不能…不能输了理…”
武浩继续解释道,“这场战争…我们是防守方,我们…做这一切,只是…想除掉秦瑝而已!若是…有王爷因我们而死,那我们…岂不是就…违背了,当初…向太子殿下和达哥…承诺过的一切了吗…”
“…好吧。”
王伊宁虽未听进去,但为让阿浩不再动气,他随即也选择了暂停解毒,再次施术在自己十指留下的十个创口处也冻结了起来后,便拔出手指,接着,从一旁拾起白杆龙鳞后,便站起了身来——
站在台上,王伊宁再度变得眼神锋利、望向了数丈外的段云勇去。
面对着数千人的包围,段云勇都无所畏惧…
可只是被这王伊宁瞪一眼,他居然便直接吓破了胆,浑身寒颤,连勒住王爷脖子、拿着水花幻刃的两手都不禁发抖了起来。
“姓段的,还不放手?”
王伊宁浑厚的声音一开口,更是震慑得段云勇心口发慌、脊背一阵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