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父这是为了秦家脸面着想,为了你着想!”
秦氐架腿而坐、抬头怒视着儿子秦瑝,气势上也毫不输他的指着他呵斥道,“即便给你万分的运气,让你赢了他,也不过是一家小孩打赢了另一家小孩,对咱们秦家并没什么影响。可你若再输给他,你就是八年来、连续在他手上败下三次,你的耻辱只会被成倍的放大!”
越说越是激动,秦氐也直接站起了身来,指着秦瑝喝道。
“说白了,你再与他比试,无论如何都是弊大于利的,你明白吗?!——”
“你!”
秦瑝也伸手指着父亲,竟是一时语塞,不知该反驳些什么…
“怎么样?”
秦氐盘起手冷嗤道,“为父说的有哪点不对吗?”
“呵呵…对了,太对了。”
此时的秦瑝语气已冷淡了下来,只摇摇头嗤笑着应道,“这大概就是父亲你所说的‘莫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吧,呵呵!”
“你在同我阴阳怪气的笑什么?”
秦氐冷漠道,“为父还真就是这个意思,因为你若上台,必败给他。瑝儿,你是不可能赢那王家小子的!”
“父亲呀…你可知,什么叫灭自家威风吗?”
秦瑝摇摇头、自嘲的笑应着,“我败给他一次,两次,还是三次,都是小耻,大可随意攀谈,不必在意。可我秦瑝…若是只败了两三次,就从此再不敢挑战他,见他就要避而退之,在外人看来,我就是怕了他!”
“而这,才是大耻!才是灭自家威风!”
秦瑝怒喝道,“从此,我秦瑝对王伊宁,甚至我们秦家对王家,都将再抬不起头来!这是什么后果,你又明白吗?!——”
“你!”
这回,轮到是秦氐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反驳了…
看来,儿子的报仇之心已深入根骨、无论怎样也说不动他了。
“好、好…”
秦氐连连点着头,“瑝儿,既然说不动你,那为父也只有阻止你…与那王家小子在擂台上碰面了。”
“可笑。”
秦瑝盘起手、轻声嗤笑道,“名单已交上去、不可更改了,你能如何阻止?”
“很简单。”
秦氐同样盘起手道,“我出钱买通上官氏,让他们在淘汰赛开始,给你安排各路高手对付,让你根本轮不到与他碰面。毕竟,你赢不了的人还多得是,远不止他一个!”
“哈哈…”
听到父亲这样讲,秦瑝当即大笑着走上前去,伸肘搭在了父亲的肩上,扬颊嗤笑起来、细声对他说道,“所以说…我的老父亲呀,你的族长只当了四年就被撤下来,不是没原因的。这种事,能说出来吗?而且,连你都觉着‘很简单’的事,你儿子我…能没提前想到吗?”
秦氐看着身边的瑝儿,愤懑的神情间,只有右眼止不住的抖动、却是已然无话。
“接下来几天会发生什么…你就好好等着瞧吧。”
秦瑝说罢,便转了过去,俯下身来立起椅子、坐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架起腿来,就此背对着父亲。
而此时的秦蕙也将弟弟秦泗交给了父亲,而后回到了哥哥身旁。
“你…”
“行了,阿蕙,你什么也不必说。”
就在她正欲开口之时,便被哥哥先行打断了。
这一刻,在她的眼中,哥哥的神情依旧是往日那般,一看即知是说什么也再劝不动、势在必行的模样了。
“唉…”
秦蕙垂首轻叹了一声,随后再抬起了头来,然而,就在这时——
远隔在数十丈之外,发生在会场东沿的那一幕,被她清楚且完整的看见了:
刚才在台上将她打败的韩氏小姐‘韩梅’,居然跑出了韩氏座区,兴奋的叫出了‘伊宁兄’三个字,而后去到了王氏座区前排、她王师弟‘王伊宁’的身前,俯身朝着他嬉笑,似是在向他展示自己的胜绩…
看着这一场面,秦蕙的眉头微微蹙起,顿时,竟有一阵复杂的情绪涌上心间。
“诶?你…”
身旁的秦瑝无意间瞥了妹妹一样、当即注意到了她的异样,遂顺着妹妹的目光望了过去,同样,也看得是一清二楚。
片刻,韩梅便兴奋的跑回了韩氏座区当中。
“这个小妮子…”
秦瑝看到,却是两眼微眯、抚颔深思起来,“看样子,似乎与那王伊宁的关系挺好呀,将来…或可当做用来对付他的一把利剑,直插他的软肋,呵呵,也说不定呢…”
只见他嘴角微扬着,在那狭缝间的眼神里,顿时是闪过了一丝阴戾且锐利的杀意…
……
不久后,主持人上官疑便在上官氏座区前排的桌案边站起了身,抱起签筒开始抽签,在两支木签掉出后,上官疑将之拿起、而后翻开了那线装书册,找寻起了对应的名字来…
接着,便轮到了接下来的第二场少年组比试,这回,则是来自其它世家的、令一众少年们都陌生无比的两个名字了。
对应的上台去的比试者,他们也并未见过。
比试同样很快结束、分出了胜负,接着,又是第三场、第四场,这一天,来自十九大参赛世家的、七到十六岁的少年们连番上场,比试了一轮又一轮…虽远不及成人组比试来的精彩,但也令观众们看得是叫好连连。
除韩梅与秦蕙外,还有琅王爷之子‘黑翳炎’,以及在燕峦山被王伊宁救过的、那对西门氏父子中的儿子‘西门台’,也都参与了少年组的比试。被抽到后上了台去,拿出家传兵器与武功来…
同样的,他们也展示出了精彩的表现,击败了各自的对手。
各大世家的后生俊才们在台上争相较量、比武会友,有挣到了脸面的、也有学到了经验的。
幼小的年岁与身躯,限制不了他们的雄心与野望。
在大人们眼中,他们都是拥有着无可限量的未来的,甚至就在这些孩子们当中,就有哪一位将来的绝世高手…超越阴阳八龙杰,甚至超越天下武胤泉,也是说不定的事。
少年组后来的比试,在当天还接着打了数十近百场…
观众们的欢呼、喝彩与鼓掌之声间接不断,从上午一直打到了傍晚日暮时分。
在最后一场比试结束、上官疑到台上进行一番发言后,少年组比试的环节,便就正式落下了帷幕,朝廷以及各大世家的代表团也皆纷纷离开座区,分批次先后离开王府,下山返回了他们在宫城的住处去。
热闹非凡的世家武林会第一天,便就这么结束了。
……
当晚,夜半子时,宫城城中。
在城西一座门上没有牌匾、看似平平无奇的府邸前,正有两名持长戈的黑甲士兵在守卫着,从他们盔甲下衣物的配色与图案来看,此二人是来自流州王府的。
这里,便是流州王‘黑翳玿’前来参赛所盘租的住处。
此时的府上,最中央处的堂屋依然灯火通明。
高堂深处、大匾下的兵器架上,横置了一副折起来四尺长的纯银三节棍。
兵器架下的正座太师椅上,穿着一身淡碧色马褂、银白色的长发披散而下的黑翳玿是正襟危坐。
在他面前的门槛边,则是一名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弓腰老者,正俯身单膝而跪,其是粗眉竖目、面相凶煞…
此人即是三皇子黑翳玦的那位随身管家,庄昌喆!
厅堂前的正门大开着,附近没有任何一名士兵。除此二人外,周围十丈内都再无任何一人。
“…小人所要说的,便是这些了。”
庄昌喆作揖道,“请四王爷速做安排,小人这就先告退了。”
“…好。”
黑翳玿微微点头道,“那你先回去吧。”
“是。”
庄昌喆应罢,遂起身回转,一跃即飞过数丈,眨眼之间,身影与气息便从这厅堂完全消失了。
随后,只见这道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人影离开王爷租府后,便飞檐走壁,从一道道高墙上翻过、在一座座楼阁上穿行…
片刻后,自此向东的不远处。
就在他即将穿过一条寂静无人的死胡同,而正从其中一边的墙顶翻过、轻盈无声的落地之时,却是突然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翻过去。
唰——
只因在此时,一道比他更为无声无息的身影、已来到了他身后,一杆锋利的长剑瞬间抽出、搭在了他的脖颈边!
这一惊险的瞬间,不禁吓得他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面朝墙站,两手举起来。”
身后开口的同是一位中年老汉的声音,而庄昌喆听到后,剑在喉边,于是也唯有乖乖照做了。
在庄昌喆趴到墙上后,老汉遂右手反手持剑、继续按在了他脖子上。
“不准回头看。”
老汉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手掀开庄昌喆的蓑衣,从其所穿的全黑轻便斥候装束上解下了一副飞刀袋,一柄匕首,系在他腰间的一杆弯刀。接着又俯下身去,从他两只靴子中接连取出了四柄匕首…
这些兵器在被取出来后,全被老汉随手抛弃、扔到了墙的另一端。
“这位兄台,有何贵干?”
庄昌喆声响苍迈沙哑的开口问道,“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听得出,尽管适才被惊吓了那么一瞬、如今又被利剑抵在喉口,此时的他,语气间却没有丝毫的害怕。
而在搜刮干净了他身上所有兵器后,老汉这才起身、开口应答:
“你是庄昌喆?”
“是。”
庄昌喆倒是大方承认了,“敢问兄台是何方神圣,究竟有何要事?”
“看你岁数也不小了,是过来人。”
老汉问道,“你应该还记得‘钟升明’这个名字吧?”
庄昌喆无奈笑着应道:“兄台说的,是以前…阴阳八龙杰里的那个吧?这、这当然记得了,这谁都知道…”
“喔,还记得,是吗?”
老汉继续问道,“那你应还未忘,自己当年所做过的一件事吧?”
庄昌喆疑惑:“何事?”
“都是聪明人,莫要与我装傻。”
老汉语气开始严苛了起来,“钟升明是正因此事,离开朝廷、退出江湖,以至于落草为寇的!你…还有一件拖欠多年的血债未尝!”
“兄台,庄某…真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庄昌喆仍然一脸疑惑,“我知道钟升明,只因那年代…他是朝廷和江湖上的一号人物呀,这谁不知道呢?我庄某何德何能,能做何事会牵涉到他?我压根就没有见过他…啊!”
忽闻啪的一声,原来是老汉从庄昌喆背后来了一道膝击,撞在了他的后腰处。
“事情过去多年,以为没人记得?”
老汉怒道,“以为此事可以就此瞒天过海,想把自己也骗过去么?哼,无所谓,我带你去见他,你自然就知晓了!”
“什么?啊…”
话音刚落,便闻老汉收剑入鞘,另一手伸上来、一道肘击劈下…
啪!
这一回,老汉硬生击打在脖根处的这一下,使得庄昌喆是直接晕了过去,整个人软绵绵的趴在了墙上…
随后,便见老汉伸手上前,要揪住庄昌喆的衣领将他提起并带走,然而,就在这时!
唰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只见是一左一右两道剑光,从他身后的位置、分别抵在了他脖颈的左右两边,让他不得不停下了动作来,扑通一声,晕倒的庄昌喆趴倒在了地上。
此时,是两道依然悄无声息的身影来到了他身后,两杆锋利的长剑出鞘,轮到是他被抵着。
而与庄昌喆相反的是,这位老汉并没有被吓到,而是十分镇定。
“两手举起来。”
其中一人开口,竟是一道庄严肃穆的青年女子的声音。
“哦?”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老汉再两眼望下一瞥,看到了自己脖颈边的长剑,瞬间明白了什么,随即眉头一蹙、心中默念起什么来…
“喝!”
只闻老汉厉喝一声,其从全身爆发出的内力便震得他身后的这二人接连退飞了开去、甚至撞到了墙上,直接踉跄倒地…
而他们所执之剑,也随之从他们手中当啷掉落。
其中一把长六尺,雕琢精美华丽、镶有金凤,剑鞘是赤色…
而另一把则长五尺有余,剑鞘深蓝色,剑身上有淡蓝的浪涛纹样…
老汉转过身来,只此瞬间,便伸脚迅速将两柄剑勾到自己这边、并同时拔出了自己的剑,指向了二人,完全扭转了局势!
这一刻,轮到是他二人不得动弹了。
“小何,小曹。”
老汉开口道,“我虽已猜到…你二人随他南下了,但实在是料不到,你我如今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说罢,老汉揭开了罩在脸上的黑布头套,露出了他的面孔来:
须发皆白、长鬓及腰,两眉似剑、目光如炬…正是当今流州封城雁月堡堡主、韩氏族长——韩镇钰!
“韩大哥…”
“老韩…”
而适才只一瞬,便被他轻松震开的,此刻正靠坐在墙根边、大喘着粗气的二人,正是与他同为阴阳八龙杰的‘何婉霄’与‘曹先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