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主持人上官疑话音刚落,擂台东沿的秦蕙便率先抽出了剑来,两手握柄、紧紧攥住,目光紧锁住五丈外的韩梅,神情是无比谨慎。
擂台西沿的韩梅则同样盯着她,右手只放在左腰的剑柄处、不曾拔出。
在‘开始’的号令声响起后,两位姑娘却并未立即开打,而在此时间内,上官疑也已退到了擂台北沿,静待着她们比试的开始。
“韩小姐,开始了!”
秦蕙厉声喝道,“你拔剑呀!”
韩梅见状,却只是眉头微蹙、目光如炬,始终对秦蕙的话语不为所动、未曾拔剑以应。
也不知她是紧张还是谨慎,亦或是胸有成竹…
只见其人是站直着身子,裙摆下的两只长靴就如在台上生了根般,不动如山。
二位姑娘就此对峙着、皆站了许久未有动静,渐渐地,台下会场周围的观众们都开始了喧哗议论起来。
韩镇钰与秦氐看着台上的女儿,秦瑝看着妹妹,众人神情似比她们还更紧张。
等了许久,秦蕙终于开始有些不耐烦起来,遂决定试探一下,便步子向前轻挪了一步、而后又迅速止住。
只见在那同一瞬间,韩梅也退了半步,腰间剑拔出了半寸来…
这个动作也暴露了出来:她并非紧张,纯粹只是遵循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思路而已。
而仅这一个细微至极的动作、令台下观众们见到,便使他们皆沸腾了起来,一片喧哗顿时爆发成高昂的欢呼声,似在催促着她们赶快开打一般。
“哼。”
观察到对手的这一刻,秦蕙也很快明白了什么;随即两手互相伸到对边小臂的护具上去,按下了上边的机关…
喀的一声,两道三尺长的腕刀便突伸了出来。
但就在此前、她刚伸手的一刹那,五丈外的韩梅便终于动了身,只见是脚下轻点一道,眨眼便奔袭了过去!
铛!
韩梅迅速抽剑、赶上并劈去的一击,竟被此刻秦蕙由手间打开来、此时呈现交叉状护在她面前的两道腕刀,给刚好的挡住了!
然而,韩梅早已注意到了秦蕙臂上的护具,因而此时是并不感到惊讶。
不过此刻的时间,却也已容不得她去惊讶了——
在劈到腕刀交叉处的那一瞬间,韩梅没有费力继续劈下去、而是就着缝隙将剑划抽而下,霎时间刮出了零星的火花、发出刺耳的声响来,紧接其后,便顺招换作了以左手反手握柄、右手将掌心按在剑柄尾处的姿势,直接对准秦蕙的中路刺了过去!
座中众人皆可见,在起手的这一刻,是韩梅占据了绝对的进攻优势!
面对直朝小腹刺来的一剑,秦蕙唯有先退后、迅速拉开了距离,而后赶紧用两刀当作屏障,当的一声、再挡住了这一击!
而紧接着,在这第二道刺剑被挡下后,韩梅又迅速收剑回身,转而再连续的以猛劈上去的形式展开进攻;
而秦蕙也不遑多让,为方便腕刀出招、而将右手的长剑也换做了反持,应对起了韩梅的猛攻…
伴随着台下观众呼声的潮水般惊起,两位姑娘的激烈争斗也一触即发!
……
自适才稍退身、挡住了危急的第一招后,秦蕙硬是凭借着手上刀锋多出两把的优势、从擂台的边缘一路回打,将交战空间转移回到了擂台的中心:
在这样的宽阔位置处,此二人的交手可谓是比适才更精彩得多了!
韩梅的步履矫健、身法轻盈,手中的金鞘剑又轻巧的如同软剑,加之雁月堡剑法包藏万象的思路,使她发挥出了无比灵活与迅猛的攻势,在擂台上闪转腾挪、繁密刺劈…
其身形轻灵迅敏的舞动于擂台上,有如一道杏黄色的幻影一般。
而秦蕙则似是因常练《五毒邪功》的缘故,在内功上比之韩梅要深厚一些,加上身上兵器不多、不宜做太大动作,故而在相互交击之间、防守会比进攻较多一些。
同时,也因身法跟不上的缘故,她的攻击也大多被韩梅躲闪而去…
二人就此在台上打了许久。
而台下观众们,观看着二位小姐精彩的交手,却也很快看出了优劣。
韩氏小姐的韩梅的身姿极是灵活,繁密无间的进攻与飞快的身形配合,使对方在回到开阔处后、又不得不迅速进入劣势…
秦蕙察觉不对,因而也只能一再退后、将交打处控制在擂台的边缘去。
唯有这样,她才方能与韩梅平分秋色。
全因两手的三尺腕刀、无时无刻不得拿来防守,一招一式间,她右手所持之剑就仿佛失去了用处般,全然没有能挥出来的机会…
她步伐,身形,反应,无一不在那韩梅之下!
只此看来,似乎今日这少年组第一场比试的胜负,很快便能确认了!
“啧,可恶…”
秦氏座区中,一刻不停注视着妹妹的秦瑝登时默默念起来,“这韩镇钰的女儿…怎会这般厉害?阿蕙竟全然不是她敌手…”
而在另一旁安静坐着、静观比武的秦氐,神情间也已面露担忧之色。
……
韩梅与秦蕙在擂台上交打了约小半刻钟左右。
最后时分,韩梅终于挑进了一处秦蕙防守稍微疏忽了的空隙,直接一屈身,硬剑如化软般游伸而入,唰地一声,仿佛完全无视了那两道腕刀的‘屏障’般、刺上过去后,直接一道挑飞了秦蕙手中之剑,剑尖抵在了她喉口前,站起身来、止住了动作——
扑通!
那杆被挑飞的长剑,此时正应声落到了擂台外的地上。
秦蕙两手此时是摊开的,眼神只有注视着抵在脖颈边的、锐利的剑刃上,一时也再难做出其它反应来了。
这一刻,台上明显胜负已分!
来自封城雁月堡韩氏的‘韩梅’,战胜了来自南海隼阳岛秦氏的‘秦蕙’!
“咳咳。”
适才一直站在擂台边缘,并且随着两位姑娘的移动、也同时反复移动的主持人上官疑见状,随即清了清嗓子,而后走上到韩梅与秦蕙的身前,将两位姑娘分了开来。
“比试结束!”
擂台上,两位姑娘在上官疑的主持下,来到了台中央、相距三尺而立,各皆收起了手中的兵器。
随后,又在上官疑的示意下、伸出右手来,握在了一起。
本着以武会友的精神,世家武林会是不允许选手在台上的胜负而公然结怨的。
自身技不如人,秦蕙本来也愿打服输。
早知这类比赛是不允许使用毒功与驭兽术时,她便已做好了被打败的准备,故而是全然没有一丝的失落感的。
这与他哥哥秦瑝,却是有着千差万别。
“第一场比试,韩梅,胜!”
登时,潮水般的欢呼、尖叫与鼓掌声霎时从观众席中爆发而出,似乎皆是在为这第一场精彩的比试、以及韩氏小姐出奇优秀的发挥而连连叫好,尤其是韩氏代表团的座区当中,更是几乎全员皆站了起来、连声喝彩…
……
在走下擂台后,韩梅穿过九擂台的间隙,往会场东沿的韩氏座区返回而去。
“哈哈——”
只见她一回到,整个人便兴奋得仿佛换了个人般、大笑起来,把剑都直接扔了,一把扑入了坐最前排的、父亲韩镇钰的怀里。
“阿梅!好样的!”
“厉害呀,阿梅!”
而周围的一众族人叔伯兄弟们,此时也纷纷围上来、为她鼓掌庆贺着…
“不错,不愧是我女儿!”
韩镇钰一边抱着怀里的女儿阿梅,一边欣慰的微笑着,眼神间尽是慈祥和蔼的目光。
而在走出父亲的怀抱与族人们的欢呼喝彩声后,韩梅拾起了适才扔下的剑,接着的下一道眼神,却是看向了王氏座区的最前排,抱槊而坐的伊宁兄身上去。随即,韩梅便在众目注视之下,奔向了王伊宁去…
“伊宁兄!”
听到阿梅这一道清脆悦耳的叫声,王伊宁这才从若有所思的恍惚中惊醒过来,转眼间,阿梅却已来到眼前了。
“我刚才打的怎么样?”
韩梅背着手,微微俯身看向伊宁兄、嬉笑着问道,“那位秦家的小姐,手上有三把刀也不是我对手呢!我几乎就跟你当年一样了!”
“哈哈…”
听到这小姑娘再提起伊宁的当年,坐在一旁的王锲、王焘不禁都笑了。
“喔,是嘛。”
面对着阿梅,王伊宁这才细想起她的话语、很快明白了什么。
勤练了许久剑法、终于在台上得以施展了一番功夫的阿梅,是不该在这时被打击的。
遂是,王伊宁便并未讲出自己适才想起的、那‘秦蕙小姐’的功夫实际上都在毒功与驭兽术之上之事,只是微笑的点头以应。
与她的父亲、长辈们一样,只需鼓励她继续努力便可。
“嗯!当然了!”
一见得到了伊宁兄的肯定,韩梅顿时也兴奋的跑回去了。
然而,从伊宁兄的神态与反应之间,她的直觉还是告诉她,伊宁兄一定还有些心事。
只是…到底是什么事呢?
“伊宁!韩族长的女儿好像挺喜欢你的嘛!”
“是啊,我记得在雪城时也是…”
几位见了刚才一幕的长辈们,顿时开始在伊宁面前打起趣来,王氏座区的前排顿时洋溢着一股欢快的气氛。
然抱槊而坐的王伊宁见长辈们的反应,也只有挠挠头尴尬一笑。
所有人都没有看出、他究竟在思虑些什么,似乎…就连他自己也并不知道。
……
会场南沿,秦氏座区。
尽管在擂台上、秦蕙输给了那位韩氏的小姐,但毕竟还是自家姑娘,在她回到座区之时,众族人还是纷纷迎了上去、说了许多慰藉之话。这对秦蕙自己来说却是无甚必要,毕竟她自己是看得开的。
穿过了拥挤的人群后,秦蕙坐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哥哥秦瑝身边。
“唉…这等比赛,还真是屈才了。”
秦瑝盘着手、架腿而坐,神情看似是满不在意的冷嗤着、自言自语说道,“这个规则,把你最拿手的功夫、你真正的本事都被禁止了…唉,打不过,又能有何办法呢?”
“你这安慰的语气,倒是奇怪的很。”
一旁秦蕙则是嗤笑以应。
“我只是说…按这个破规则,你输了也没什么的。”
秦瑝转头看向妹妹来,“你若是把心思花在学咱们自家武功上,以你的天分与悟性,也未必不能胜她。”
“行啦…是我自己不行,不必怨规则。”
秦蕙也看向哥哥,盘起手轻笑说道,“一场比试而已嘛,输了,那就再努力些,争取下次赢回来咯。”
“可以看开些,但也不要太放松了。”
秦瑝转回身去、摇摇头轻叹道,“唉!即便只是同龄,可人家怎么说也是韩镇钰之女呀。韩镇钰那是何等人物?和咱们的爹相比,岂不是‘天差地别’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
坐在兄妹俩后边的父亲‘秦氐’听到,顿时心中十分不悦。
“我说错了吗?”
秦瑝一手搭在椅背上,转回了头去、看着父亲冷嗤说道,“莫非你觉得自己…能与韩镇钰相提并论么?”
“你…”
秦氐听到儿子这样讲话,想要怒斥回去、一时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转而也只有眉头怒蹙着,将这一口怨气咽了下去。
“无论如何…瑝儿,你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秦氐盘起手,冷漠应道,“哼,你也莫在这说为父的不是。你可别忘了,那王家的小子,他在大众面前输给他也不是一两回了。这次他也参赛,你若再遇上他,呵呵…”
“这…”
秦蕙听到父亲这样说,登时不敢再说话了。
哥哥与父亲不知因为何事、似乎从许多年前起,便一向不合,即便是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竟也能互相揭起短来。
更何况,父亲还提到了哥哥心中最易被激怒的那一部分…
也就是那个,两次将哥哥击败,令哥哥咬牙切齿的记恨了许多年的王家少年,她的师弟,王伊宁。
整个隼阳岛秦氏、上下几千号人都明白,是不能在他‘秦瑝’面前,提起此人与此事的。
而果不其然的是,此时的秦瑝,已经眉头怒蹙、两眼间杀气腾腾了:
“这次,我若再遇上他…”
秦瑝怒目圆睁、盯着父亲说道,“我一定报三次被辱之仇…夺回属于我秦瑝的脸面,夺回我们秦氏应有的脸面!”
“可笑,说得容易。”
秦氐轻嗤着说道,“人家能赢你两次,再赢第三次会很难么?你有何把握,你哪来的自信,能报你这些所谓的‘耻辱’?”
秦瑝怒道:“我在岛上发愤图强、砥砺苦修九个月,自然有此信心。”
“你有九个月时间,难道人家没有?”
秦氐继续打击道,“你是秦氏千年一出的天才么?你难道九个月都跟在皇上身边么?瑝儿,为父劝你还是早早收心吧!你若再输给他一次,整个秦家的脸就都被你丢光了!”
“你说什么?!——”
秦瑝已被父亲激怒到极致,当即站起身、碰翻了椅子,对着父亲咆哮了起来。
这一动静,登时引得周围、秦氏座区内的众人皆看向了这父子俩去。
坐在一旁的小秦泗,更是被这一刻父亲与哥哥的争吵给惊吓到,一时蹲了下来,根本不敢动弹一下。
秦蕙遂连忙起身、绕到后座去,安抚起了受惊害怕的弟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