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南百余里,松林当中。
“…呃!”
待得彻骨的麻痹感稍稍散去、身子终于回归掌控后,秦瑝这才感受到了这一击的猛烈,只适才的刹那,自己双臂里的每一根经脉便已完全爆裂、筋骨也已各碎成了数十截…
能从腰马处使上来的力气、更是已不足百中之一!
这一击的威力,绝对已超过了一年前、黑翳泉的那招‘七剑合璧’!
就连王伊宁自己,都为这杆王氏的‘步槊之王’所打出来的惊人威力而震慑到,而惊疑、讶异的瞪了下眼…
一击打碎了秦瑝两臂上的全部护具、机关与兵器,及其中的经脉与筋骨后,王伊宁顺势两手握住槊杆,继续用尽全力在将那宽大厚重的槊锋、对着秦瑝压下去…
“这家伙…”
此时的秦瑝只有立即站成三体式,用尽全身剩下的力气、与仍在不断裂开着的地面配合,才能继续抵挡与化卸着这杆巨槊仍在压来的重力。
虽阔别了一年多未曾交手、自己也有所进步…
但经此一番试探、所见差距的再次拉大,让秦瑝的心中是完全挫败了所有、自己再与王伊宁正面对决的信心!
“王伊宁!你…简直就是个怪物!”
秦瑝脸上表情狰狞、心中则是怒骂着…
然片刻,他却突然注意到了什么,便立即伸脚出去、撩起了适才掉落在脚边的龙王霸剑——
啪的一声,秦瑝将大剑执拿在了手中!
“什么?!”
没有料到这一着,王伊宁当即抽槊后跳回来,神情也从原先狂暴的杀意变得谨慎、只生怕击碎了武大伯的宝剑…
“哈!王伊宁,你再来呀!”
秦瑝咧嘴狂笑着、连声音都已变得较显沙哑。
即便以此时的全身余力、再要使用这把重剑,哪怕只是进行最简单的挥、劈、砍等动作,都已十分费力,但他也仍在不断挥动着,同时挑衅的叫道:“你的新槊…还挺厉害的呀!呵,你不是要杀我吗!你倒是继续来呀!”
“…秦瑝,你跟我玩这招?”
王伊宁执着巨槊在身后、心底是愈发愠怒,“你可知…让你死在槊下,还算是给你个痛快!这既是出于…对秦正武前辈的敬重,也是对你能与我抗衡多年的肯定!若是…你非要逼我来空手的话,你再要死…就会死的非常痛苦了!”
“哇,我好怕呀!”
秦瑝狂傲的叫道,“你敬重谁呀,王伊宁?一个十几年前就被他孙子毒死,还死在的是自家奇毒下的废物老头?你还肯定我,我秦瑝用得着你肯定吗?你自己说的这第三张台,你好好想想,你出山的这一年多来,咱们在台上谁赢谁输,这难道不明显吗?”
“况且,就凭你,还想让我痛苦?”
“我拜托你好好想想吧,王伊宁!黑翳泉、黑翳琅、劳仁关,他们几个死时你有多痛苦吧!哈哈哈…”
“再者,什么叫‘我逼你空手’呀,啊?”
秦瑝随即将大剑反复把握在手中、边打量着边继续叫道,“首先呀,适才你来晚了,可能没有看清,不妨我告诉你吧!这把剑可不是我秦瑝夺来的。这是你‘武大伯’武笑酒自己扔过来的,他还一剑扎死了皇甫家的族长呢!你瞧瞧,呢,还在那边呢!”
“前几天,朝廷还没动静,你好兄弟晁天云先起兵了。”
“现在,朝廷大军才来到林子外,还没动过谁呢,你们武笑酒先动手杀了两家族长…”
“再者,我率军来灭你王氏,我要杀你王伊宁,我让你反抗了吗?你可以不反抗呀!你可以乖乖等死呀,是你不肯受死,关我什么事呢?”
秦瑝提起剑指向王伊宁道,“你不妨好好想想吧,王伊宁,这前前后后的…这都是谁逼谁呀?呵呵…”
王伊宁从头到尾静静听着,心中的怒火愈发熊熊。
那双散发着锐利而慑人眼神的竖曈,也随着他内力的起伏,而反复在金、碧、赤三色间变化着。
“满口胡言,不知所谓…”
遂闻锵的一声,王伊宁将一丈余长的巨槊‘白杆龙鳞’倒插在了已龟裂开许多条痕纹的地上,舒张起双手十指,做着用空手作战、以期能避免伤到龙王霸剑而击杀秦瑝的准备来。
那充斥在体内、浓郁而冰冷的蛇血,则是精准地控制在将因蟒化而失控的最后一道门槛前…
从十指的钩爪间,蕴含有剧毒的黑雾在不断弥漫出来、飘萦四周,骇人至极。
而在‘蛇眼’的视界中,还未亮起的天色也是并无丝毫影响…
数丈外的秦瑝、则更是因全身血热,而发出着亮黄色的光,就仿佛射术训练时的箭靶般、被清晰地标记了出来!
这便是王氏子孙在维持着清醒时,最可怕的状态!
“哼!”
秦瑝见状,只冷嗤了声罢,竟也不怕王伊宁突然攻来、而是也同样将龙王霸剑倒插在了一旁的地上。
随后,从衽间掏出来一樽小竹管,从中倒出来了枚细小的黄色丹丸。
与曾经在行刺黑翳泉前、在赫连庄面前冒着生命危险而吞下不同,这回的秦瑝,竟是毫无顾忌的当着王伊宁的面,服下了解药。
如此,适才在发射飞刀前、使自己同时中的毒,便直接被解除了。
而此时,王伊宁也依然没有阻止他。
“如何,毒解了是吗?”
王伊宁抬起两拳,摆出了‘蛇形虎爪’的架势、朗声发问道,“准备好中新的毒、而后受死了是吧,秦瑝?”
“刚才不就说过了吗?王伊宁。”
秦瑝再度从地上拔出龙王霸剑,抬起来指向了王伊宁道,“你要是觉得自己能做到的话,你…就来呗?”
“哼…”
随即,王伊宁左脚往前挪出了半步,眼看着随时就要冲出去,而他的反应,也正被数丈外的秦瑝敏锐的捕捉着…
终于,只见此刻:
就在王伊宁右脚跟刚刚抬起时,却见秦瑝是不按套路出牌,横着剑到了一旁,而后——
烘!
明亮到刺眼的烈焰之柱拔地而起,刹那间便送走了龙王霸剑!
转瞬消散间,秦瑝已是两手空空!
“秦瑝,你!”
王伊宁见状更加大怒,立即回手便拔起了白杆龙鳞,然就在他打算这回冲上去直接杀了秦瑝时、却是突然又迟疑的站住了…
“来呀,王伊宁,来杀我呀!”
秦瑝高声叫道,“你不是要杀我吗,你不是相信自己能做到吗,啊?哈哈,你不是要敬重我祖父,要肯定我,还想让我死得很痛苦吗?哈哈哈…你倒是来呀,我的冠军大人,国师大人!”
面对这一次的挑衅,王伊宁是十分清楚的明白…秦瑝究竟在叫嚣些什么。
遥想七年前…自从黑翳玿一死,阿梅与钟大哥的莺歌笛与飞光剑、便永远失去了下落。
这个险…他着实不敢再冒,尤其是阿浩的剑,武大伯的剑!
然很快,王伊宁便想到了什么。
随即,只见他再次将白杆龙鳞倒插回地,接着便继续伸出形状诡异的蛇鳞臂与蛇爪手、指着数丈外的秦瑝开了口…
“秦瑝…”
王伊宁的碧色蛇瞳中闪烁着诡异的光,“本来…打算给你个痛快,你不领情,还想死得痛苦些便罢…”
“现在,你居然还想要更过分的,那好啊,秦瑝。”
“那我就捉你回去,往你身上不断的种毒,让你…痛不欲生,而我…则控制好剂量,不让你死,让你永远的痛苦下去,直到你投降认输,直到你交出武大伯的剑,直到…你愿为你杀过的人偿命赎罪!”
“反正…我王氏的独门剧毒便是蛇血,那便找两个人…哦,不必找了,就我与锲伯,他负责种,我负责吸,就如此折磨着你…”
王伊宁说着、手边的黑雾愈发浓密了起来,“你想要的…便是这样的下场是吧,秦瑝?”
然数丈外,听到王伊宁的如此般‘恐吓’,秦瑝却是不为所动。
过了会,他甚至盘起了手来,继续露出轻蔑而得意的笑容,看向数丈外的王伊宁,一言不发。
“好…”
王伊宁收手、握紧双拳道,“那我就当…这是你的回答了!”
嗒!
终于,话音未落,王伊宁左脚前踏、蛇功的飞影式发动——
未及眨眼的瞬间,他的身影便似乎丛蛇捕猎般,由原本的冷静状、瞬间爆发般的冲出,嗖的一声,便来到了秦瑝身前…
然而,原已筋脉尽断的秦瑝,果然是本来就不打算与他过招;
早在王伊宁动身前,他便已运功施法完毕。
而就在王伊宁刚刚踏出之际,与此同时的,便又听得是哄的一声炸响,在他秦瑝的脚底,一道烈焰之柱再度拔地而起…
这回,便是直接将他自己带走了。
噗嗤!
而一爪扑下,王伊宁却只来得及从秦瑝胸前撕下几道碎布片,连他肉身都不曾触碰到,便最后是扑了个空、眼睁睁地看着他逃离了现场。
纵使以自己的蛇血剧毒,能瞬间将那布片烧成焦炭,发出滋滋声…
可终究…还是放跑了秦瑝!
至此,这片有着遍地血迹以及一处龟裂开数丈如蛛网般痕纹的地面的林中空地,便最终只剩下了王伊宁一人。
站定在原地,王伊宁回首望去、不由是愣住了。
白杆龙鳞倒插在数丈外,两位族长的尸首在更远处些。
周围再远些的松树,则纷纷呈的是向外掀起状,所有树上的积雪皆已消失,有的针叶已被吹光,有的甚至由于地面裂开、连树根都暴露了出来。
此时这里的一切,都仿佛是在嘲笑他般…
缓缓升起的朝阳、即将普照大地的灿金色,如火烧般艳丽的层层浓云,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般的讽刺…
这回…是又输了吗?
“呵,呵呵…”
扑通一声,王伊宁双膝跪在了地上。
此刻,他的脑海中是只有一片空白,完全已不知再该如何做、还能做些什么。
两眼、两臂与上身的蛇人变化,也于此时缓缓褪去。
很快,秦瑝适才嘲讽他的句句话语,便无比诡异的、仿佛在他耳边响起,一遍遍的重复着,如同蚊虫振翼般、是挥之不去的刺耳…
可是…自己的计划,这不是‘成功’了吗?
‘消失’了一年多的秦瑝,确实在大军相接的第一天,便终于按捺不住的拔下金针现身了,也确是他本人无疑。
在自己到来前的‘阵前对决’时,武大伯也以一敌三、杀掉了两个,只带着个随时能解的毒便安全回了后方,可说绝对没有亏着…
可为何此时…自己心中只剩下满满的挫败感呢?
……
耀眼的太阳爬升过山头,升到了天空中…
万里白茫的雪原上,天空是一片清澈的苍蓝,与绵延的白山映衬着,天地间仿佛只有两种颜色。
而在原地愣了不知多久后,终于,突然‘闯入’王伊宁感知内的清晰气息,便突然将他惊醒了:
噼啪噼啪…
转头向南望去,一片看着便根本不可阻拦、几乎有如火龙宫被灭那晚时的火势,已经沿着松林,蔓延到了自己面前!
炙烈而刺烫的热气靠近过来,腾然而起,模糊了周围的空气。
乌黑呛鼻的熏烟飘扬漫天,仿佛能遮住阳光般浓密…
而本该是叶绿或雪白色的茂密松林,此刻更是只在一片旺盛的,红、黄、黑三色筑成的滚动气墙中,一棵接一棵的倒下…
并且还不止是树,不断袭来的火势,甚至还能借着地面,游窜而来…
秦瑝所率的朝廷大军…果真放火烧林了!
“…秦瑝!”
惊愕片刻后,王伊宁随即站起,一步飞过数丈、拔起自己的白杆龙鳞后,瞥了瞥‘曝尸荒野’的两个族长,犹疑片刻,便冷嗤了一声,随后运功施法,嗡的一声,施展出了自己的紫黑色漩涡来…
“我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王伊宁目眦欲裂、咬牙切齿的心想着,便只带着杆槊,便踏进漩涡中凭空消失,从该地离开了。
哄哄哄…
很快,随着火势以愈发加快的速度弥漫而来,两位族长的尸首,也就此被吞没在了火海当中。
这场双方主帅在松海当中的首场交锋,便就此匆匆地结束了。
而这片承当了‘白蟒山之屏障’作用的清中松海,也将很快…在这片飞速席卷的火海中,彻底的被从地图上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