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赵王大张旗鼓来到梁期城下,见王扶在城上相迎,喊话请其入城相谈。赵王不愿入城,便对城上王扶道:“梁期小城城门窄小,容不下孤车驾。今就在此相商罢。且问王州牧,为何扣留孤之使者?须知孤为大汉宗室,所用之人,皆负王命。除非朝廷有诏,他人安敢随便扣留之?”
王扶在城上对赵王拱手,道:“既然大王如此相言,就随大王之意在此相商罢。大王之使者,前来冀州治所,对上官仪态不恭,口出要挟之言。按照朝廷法纪,当治罪。吾因为大王宗室缘故,故未有治罪,只是将其暂时留在邺城。待此事处理完毕之后,自当会送归大王。”
赵王听罢,无言以辩驳,见王扶果然不似韩景软弱,并不惧怕自己之心。当下略一思索,便又大声对王扶道:“王州牧初领冀州,可知冀州详况乎?大汉以郡国分治天下。宗室藩王,当有便宜自理之权。冀州富饶,粮草十倍于赵国,当以粮饷供养宗室。前任冀州牧韩景每年供养赵国粮米十万斛,已成惯例。今足下新上任,奈何不遵惯例?以至于宗室藩国青黄不接?此正是孤今日来质问足下之事!”
王扶听罢,颜色不变,在城上朗声答道:“大王此言差矣!朝廷明令规定,宗室藩王当归属所在刺史部管辖,且还需向所在刺史部缴纳赋税。今大王之封国在冀州境内,理当归冀州管辖。大王不缴纳赋税,反向冀州索要?此不违背朝廷政令乎?吾上任冀州,本欲追究赵国不纳赋税之罪,碍于大王乃汉朝宗室身份,所以并未详察。大王不自知否?吾今番再此与大王一会,商议此事,便是告知大王,既往可不咎,然大王也自当收敛,安分守己,如不能向冀州缴纳赋税还尚可,但万万不可再向冀州索要赋税也。”
赵王听罢此言,心中不禁大怒,正要发作,却又自知理亏,心中也知晓刺史州牧乃封疆大吏,是有职权管辖诸侯郡国的,非同一般可比,自己虽然是宗室藩王,然也不可红了脸皮。一时无言可辨,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思索良久,才又强撑底气对王扶道:“足下之言,虽然并无不差。然大汉为刘氏天下,孤身为天潢贵胄,先皇帝之亲弟,当今天子之亲叔,封国于赵,不敢与州牧刺史等相比肩。今国中春荒,青黄不接,欲要天下接济。此地方供养宗室之惯例,且又有何不可乎?今日且莫说十万斛粱米,就连冀州数郡赋税供养宗室,也不无之可。足下新领冀州,便断绝藩王供应,若朝廷闻知足下如此相待宗室,恐皇庭震怒,将降罪于足下。还望足下三思之!”
赵王骄横,只不过倚仗自身宗室地位欺凌地方。然其却是色厉内苒,虽然以兵威相要挟,却只是恐吓威胁手段
而已,赵王是万不敢真动刀兵。天下承平日久,若一旦开启战端,势必成为罪魁祸首,众之矢的,此一层道理,赵王心中倒也是清楚明白的。所以赵王见王扶并不买账,以朝廷规章相责之,赵王不能辩驳,便只好以宗室身份来压人,欲要迫使王扶屈服。
王扶寻思,赵王之言也并非不无道理,如若按照朝廷规定办事,恐得罪赵王,赵王若向朝廷参奏弹劾,恐自己也将受到处罚。此种事情,先皇帝时候屡有发生,以至于州牧刺史等都不敢管制诸侯藩王了。王扶寻思,不可得罪赵王太甚,但也不能依从赵王无理要求,若如此,将助长其骄横气焰。
寻思片刻,便又对赵王拱手道:“吾闻大王国内户口众多,粮草充足。此向冀州索粮之事,非大王国内春荒所致也。大王本应向冀州缴纳赋税,今却反倒向冀州索粮,朝廷定制颠倒矣。王扶虽然不才,然不敢废国法。大王如此时真需要粮饷,可向冀州借贷,约定何时偿还。吾可看大王宗室情面,可借粮五万斛给大王。除此之外,恕王扶不能奉命!”
冀州治中从事便暗暗拉王扶衣角,对王扶耳语道:“赵王素来强横,如只借不还,冀州也将不能奈何他也。”
王扶闻治中从事言,便不等赵王答话,遂即又大声对赵王道:“大王堂堂宗室,身份地位尊贵于天下,必然有所信誉,冀州答应借粮给大王,也必然相信大王当信守承诺,有借有还也。”
赵王闻此言,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不想王扶如此难缠,见算盘落空,心中又甚懊悔,但又不想丢了藩王脸面。便又故作强横,厉声道:“王州牧如此行事,不是令本王感到为难吗?粮饷之事,本是惯例,何言借贷?”
王扶道:“吾不敢因为大王之故,而废朝廷之法。大王违背法度,吾今为大王纠正之。亦是为冀州为天下所计画也。望大王遵奉法度,侍奉汉朝,享国才能久远。”
赵王见王扶没有就范之意,便不再理论,见王扶并没有带甲士,于是便想以武力威胁控吓王扶一番,便在车中拱手对王扶道:“久闻足下治民之能,今日本王还想领教足下武略如何。蔽国有护卫勇士若干,还请足下检阅试看之!”当下便令左右传令让后面人马速开进前来,围住梁期城,看王扶怎么应付。
梁期城上冀州官员闻知皆变色,对王扶道:“赵王将发兵围城,恐不利于使君,请使君速撤离梁期暂躲避罢。”
王扶丝毫不惧,对左右官员道:“吾身为冀州牧,岂有临危躲避之理?赵王即便再是骄横,也不敢真对朝廷地方大员怎的。”
便在城上对赵王拱手,大声道:“大王既然以此礼相待,王扶岂能不从命之?愿一观大王
护卫风采!”
赵王麾下张双、郭舒二将接到军令,遂各引一千五百军分左右列队而来,人马矫健,衣架鲜明,此二将所领三千人,是赵王的精锐王牌部队。三千军开至城下,赵王面有得意之色,用手一扬,示意围城,张双、郭舒得令,遂即驱遣三千兵马,将梁期小城围了个严严实实。
王扶在城上,静观赵王指挥兵马围城,神色不便,左右皆文吏,少见此等阵势,见之皆心中惊惧,神色改变。王扶道:“你等休要惊慌失措,以免失了威仪。赵王不过以此为恐吓也,不足为惧!”
赵军已经围城完毕,赵王遂在城下对王扶说道:“孤之护卫,军威如何?”
王扶道:“大王护卫之师,甚是威武华丽,令吾大开眼界。”
赵王得意洋洋,便又问道:“孤三千护卫,往返奔走跋涉百里,为迎足下。足下如不犒劳之,恐其不放足下出梁期城矣!”
王扶便道:“敢问大王,该如何犒军?”
赵王道:“前者问足下要军粮五万斛,今既然足下不便多与,且减多半,二万斛足矣。足下只要应允,孤之护卫便可立即退去。”
王扶呵呵笑道:“大王可真风趣!索要五万斛军粮之事,吾已经有言在先,断不更改。至于犒劳大王护卫,倒还能相商。”
赵王连忙问道:“足下之意,是该如何犒劳孤三千护卫呢?”
王扶道:“念在大王乃汉朝宗室,又劳动护卫前来,有所耗费。吾退一步而让大王,以免让天下所笑吾不尊奉王室藩王。大王三千护卫前来,吾即给每人粮米一斛,共三千斛,如何?”
赵王闻言,不禁怫然,意态十分不满,对王扶道:“足下以区区三千斛粮米打发藩王,是笑话孤是流民乞丐吗?”不由得十分愤怒,众军士闻知,也大为不满,一齐鼓噪呐喊,欲做攻城壮。
冀州官员见赵军一齐呐喊,欲要攻城,皆大惊失色,冀州治中便对王扶道:“赵王骄横,恐其真攻城,若伤及使君,将无法收拾局面。使君不若且答应给其二万斛,暂时妥协之。”
王扶见赵军围城鼓噪呐喊,并不畏惧,闻治中从事之言,便道:“且休得慌乱,容吾以理责赵王,其必然退去。”
于是站立在城头,以手示意赵王,赵王见王扶有话要说,便令军士停止鼓噪,对王扶道:“足下如不以二万斛粮米犒军,恐怕不能安抚众心也。”
王扶站立城头,厉声对赵王道:“吾有一言,大王与三军且听。大王不遵法度,拒缴赋税,此已经是一不是,冀州并不为难大王,而大王贪心不足,更向冀州索要赋税,此二不是。赋税军粮之事,尚可以不上奏朝廷。然大王在国内招募兵马,拥兵自重,今乃率甲士围
城要挟上官,此便是等同叛乱,大王罪便大矣!若一旦朝廷不能容,大王不仅国削爵除,恐怕将难以再存身于天下!请大王约退军马,回归本国,勿要再寻衅滋事。吾便立即将三千斛粮米送达,另外每人酒肉各一斤,以此犒赏,此事吾便按下不提。若大王执意要围城执下吾等,吾受命守冀州,不可为朝廷丢失颜面。吾随行数人,皆手无寸铁,亦不逃离,听凭大王之意。然只恐大王不听吾劝,势必让朝廷闻之,大王从此将不能再安坐赵国矣!”言罢,拱手对赵王长揖。
赵王听罢,心中也甚是有些畏惧。本来只是想借此恐吓王扶,给自己找回面子,现却快成骑虎之势。赵王并不敢真攻城拘押冀州刺史部官员,这可是叛乱大罪。
赵王心中有畏惧之意,正寻思如何下台,其幕僚谋士申公前来赵王车前,劝谏赵王道:“臣观王扶并无畏惧大王之意,索要粮饷之事,大王还是作罢为宜。如此用兵围城,恐事态扩大。既然王扶如此相言,大王还是见好就收罢。不然,于大王甚不利。”
赵王听申公之言,寻思有理,于是便决定认怂,便对王扶道:“足下言重了!孤不过以此与足下为戏耳。足下既然已经阅示孤之护卫完毕,今且退去便了。”于是令左右下令,让张双、郭舒二将领军退去。待三千军退去之后,赵王又对王扶道:“幸会!今日得以领教足下!孤先归国,容他日再会。赵国官仓粮草尚丰足,虽然春荒,然仍可自给,今就不劳烦足下费心了。”言罢,匆匆一揖,便下令倒转车头,回赵国而去。
王扶见赵王作罢,便在城上道:“大王走好,所答应三千斛粮米与酒肉,立即便着人送来。”
左右见王扶一番言语,赵王竟然卷旗而去,皆大为惊骇,十分佩服王扶胆气与权术。
赵王既退,王扶便命众人返回邺城,令人准备三千斛粮米与三千斤酒肉送去赵国,为赵王犒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