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巴上还沾着油腻腻的汤汁,她拿过魏承手边的帕子,又想起他刚才用帕子擦过桌椅,赶紧松开。
店家把小馄饨也端了上来,冒着热腾腾香气的馄饨圆滚滚拖着轻薄的面衣漂浮在汤上。
还有青菜,海菜和小虾米飘在中间,撒上了一把嫩绿的芫荽,香味扑鼻。
她拿勺子舀了一个吹了吹,塞进嘴里。
真好吃。
刚才席上都没吃饱。
“这个馄饨真好吃,快吃啊。”
她一抬头,正看到男人怪异的脸色,似乎不高兴。
谁知道他又怎么了。
“怎么了?”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她。
“你看着我做什么?”
“吃啊。”
魏承垂首,拿起勺子搅弄着碗里的馄饨。
她不再管他,自顾自吃完了整碗,青菜海菜还有虾米都吃得精光,还喝了小半碗汤。
回去的路上身边的男人也一直没有说话。
懒懒地坐着,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
路边行人都悄悄打量着这座奢华得不应该出现在江都的马车。
还有马车里的一男一女。
不理就不理。
银霄撇了撇嘴,顺手关上了窗户。
不理我你也别想看。
回了船上,她先去看了看灵均。
摇篮里孩子睡颜沉静。
“吃过了吗?”
当然是问的灵均,李缨儿点头,“半个时辰前刚吃饱了,才睡下。”
她点点头,温声嘱咐她两句,回了寝殿准备洗漱休息。
坐在妆台前拆卸耳环和发钗时,有人走近。
身后的男人伸手环住她的腰,躬身,下巴抵到她肩上。
“别闹,压到我头发了。”她推了推他的脑袋,推不动。
“不舒服。”
魏承声音好像有些闷,跟平日里宴会上觥筹交错,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判若两人。
她拆发髻的手一顿。
任由长发半盘半披,她看着镜子里男人没什么精神的眉眼。
银霄瞪大眼睛:“哪里不舒服?”
她转身扶着他的脸,他的呼吸近在眼前。
脸色看起来还好,眉眼依旧俊美,微微上挑的凤眼尾,只有她离得近看,才看得到浅浅的细痕。
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时间除了让他沉淀得越发的成熟稳重,还在他的身体上也留下了肉眼可见的记号。
在外人面前他一贯喜怒不形于色,可是在她面前不是,男人笑起来时,眼尾那点浅浅的细痕会微微加深,会点点延长。
依旧很好看。
想起青翡跟她说,她听到李缨儿跟灵均身边的宫女聊起魏承的年龄——
说完全看不出他已经三十多了。
她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他也在变老呢,脸上也开始有岁月的痕迹了。
现在只有她能发现,再过几年,也许就更明显了。
是不是要给他弄些保养肌肤,焕颜美肤的珍珠粉珍珠膏什么的用用?
男人不回答,沉沉的脑袋压在她肩膀上,她有些承受不住,一手扶住妆台的边沿,她皱起眉头,又问了一句。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是不是酒喝多了?我去弄些解酒药来。”
她起身就要唤人下去准备,被他一把拉住。
“哪里都不舒服。”
一想到她有那么长的时间,在外头过得不好。
想吃的东西吃不到,还会被人欺负。
有人占过她便宜吗?
她会为了钱,用自己的身子换吗?
一路回来路过街头巷尾鳞次栉比的旅舍,都是往来的商贩小民出入其间。
挂在檐下的招子随风飘摆,用大字写着三个时辰只要五十文钱,连住三日一贯钱不到。
从路边的小巷穿进去,两边楼里的住客一推窗就能将手伸到对面的窗沿,一线天一样阴暗狭窄的巷道里铺满了从楼上倒下来的脏水馊水。
最难过的那段日子,连饭都吃不起的时候,她有用自己的身子换过饮食吃喝吗?
她肯定不会的,她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怎么会甘心让猥琐陌生又卑贱的男人压在自己身上。
那她有没有被人欺负?
一个人走在陌生的街巷里,顶着异乡的口音去住店去贩货,有没有该死的畜生调戏她,强行欺负她?
她的身体有没有被别的男人的手摸过?
她的身体有没有沾染过肮脏又陌生的精液?
他心狂跳,浑身好像逆血翻涌,想杀人。
抬手捂住胸口,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回答她:“哪里都不舒服。”
“胸口难受。”
“头也疼。”
到底有没有?
他没有问出口。
看着面前眉眼骤然升起忧虑的女人。
眼睛瞪得圆圆的,好看的远山眉蹙了起来。
没必要问。
有也没有关系。
只要那个时候能活下来就好了,身体没有饿出毛病就好了。
贞洁什么的,都不重要。
他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因为爱欲,才想占有,想独享,想收藏,想让她乖乖地待在自己的领地里,他一回来就能看到她在等自己。
“胸口疼?”她神色慢慢严峻起来,“头是哪里疼?”
她抬手摸着他说疼的地方,“是这里吗?”
一丝恐慌升起,“我让太医令太给你针灸。”
以前她也见过不少邻里或是听闻邻里说的消息,谁谁家的男人每天太辛苦,总是嚷嚷心口不舒服,脑袋疼。
结果有天在田里做着农活,做着做着就倒下去起不来了,躺在床上能动的只有眼珠子。
她脸吓得发白,扶着他去床上躺下。
“你别动。”
她头发也顾不上梳,手吓得发颤,又是拿水又是拿被子,最后扬声叫太医进来。
他一把拉住她,手一用力,把她带得跌倒在床上。
“你陪我说说话就好了。”
“不用太医。”
“那怎么行!”她神色焦急,“你身上到底还有哪里不舒服,我要叫太医来给你瞧瞧。”
他有些下不来台了。
都怪他刚才说得太严重了。
这下怎么解释好。
他把头埋进她颈侧,嗅她肌肤上的暗香。
“是想起你走了那么久,我难受。”
她原本要爬起来的身子一顿,没有说话。
“有什么好难受的。”
“我不会走的。”她笑了笑,“我还担心你不要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