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交谈被一旁的几人听到,江都郡守笑道:“丞相若是好奇这个,不如明日卑下再设宴,请郡中商户来拜见。”
原本也只是随口一问。
只是想知道,那年她费尽心思离开,又从长安南下行商,到底过得什么样的日子。
一想到她有那么久的时间,一个人孤零零地做生意。
从北飞到南——
那个时候她在想什么,一个人跟斤斤计较唯利是图的商户买卖,一个人跑到海腥扑鼻的采珠场跟不怀好意的采珠人讨价还价时,她有想过自己吗?
她被欺负过吗?
他摇头,正好看到门口绯红的影子闪身进来。
他瞥了一眼还跪坐在自己腿边的美人,美人明白过来他眼神里的意思,起身赶紧走开。
一进门,就看到那人微微含笑的英俊眉眼。
他朝她伸手,牵着她的手拉着她坐下。
“怎么去了那么久?”
其实也没多久,“在外头走了走,散散酒气。”
“累不累?”他抬手将她微微敞开的衣领掖了掖。
她摇头。
今天坐得太久了,累倒是不累,还想多走走。
“那咱们出去走走?”他低声问。
她没想到他还有兴致逛街,点头:“好啊!”
江都郡守见他们起身,也站起来,所有人都站起来送他们出去,一直到上了辇车。
她坐在车里,托腮望着窗外灯火通明的夜市。
有些幽怨地看了一眼身旁坐得挺直,一手搭在腿上,另一只手搭在她腿上闭目养神的男人。
还说带自己出去走走,怎么又坐上车了?
“以前来过江都么?”男人忽然睁开眼,低声问她。
她望着窗外,漫不经心道:“来过啊,当时好像是来买东西来着。”
具体在哪几家店买过东西她不记得了,她倒是记得江都有座很有名的坊市,专门卖一些吃喝饮食,那时候她没什么钱,只能省着买,去的地方又多,花钱更是恨不得一块掰开成两块花。
去的也都是市井小民才会去的地方,路上灰尘瓦砾遍地,沿路还有乞讨的人。
哪里像现在,坐着香车宝马,出入仆从环绕,花钱也不用担心不够,也不操心实用不实用。
只看自己想不想要。
还记得当时想吃蟹粉小笼包来着,可是那一笼包子只有八个,却要三两银子,实在有些贵,就没有吃。
她忽然很想吃蟹粉小笼包,转过头,对他道:“咱们下去吃蟹粉小笼包吧!”
“我知道这里有个地方卖很多好吃的,以前我来江都就可想吃了,可是那时候没什么钱,只能吃别的便宜点的。”
那时候是真没钱啊,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身上揣着几十两银子,怎么就敢到处跑的呢。
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好。”
他叫停了马车,两人下车,走去了她说的那个很有名的卖吃食的坊市。
卖蟹粉小笼包的小摊居然还在,是很简单的小摊,架起的棚子上悬挂着几盏灯笼,棚子下摆着几张胡桌和胡床。
已经有不少食客就坐用饭,正好还剩下一个空位,她欢欣跑过去。
马扎和桌子上有一层薄薄的油垢。
魏承抽出帕子,擦了擦,才让她坐下。
她扬声点了一笼蟹粉小笼包,又要了两份馄饨。
许是两人穿着一眼便知道不是寻常百姓,许是不远处持刀侍立的侍卫气场太强,又或者是两人样貌太过养眼。
尤其是广袖长袍的年青男人,手指修长,眉眼俊美,低眉正用滚水烫洗碗筷。
烫洗好的碗筷放在女人面前,正好蟹粉小笼包也好了,被老板娘端了上来。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个,吹了吹。
男人看着她吃,原本没什么胃口,却忽然也想尝尝。
两人同时吃了一口,都没有说话。
魏承吃了一个,便没有再吃,放下筷子闲适地坐着,看着对面的女人大口大口地吃蟹粉包子。
橙红的蟹粉肉沾在女人鲜艳的唇上,晶莹的汤汁滴落下来,落进竹碟子里。
他笑看着女人大快朵颐的样子。
“好吃吗?”
她吃完了两个,没有再吃。
“感觉和以前的味道不一样了。”
他觉得好笑。
“你不是说那时候没吃吗?怎么吃到了还嫌弃不好吃。”
“嘴巴叼得很。”
“可是那时候闻着味道很香啊,难道是闻着香,吃起来一般?”
她叹了口气,道:“那时候我肚子饿得咕咕叫,站在小摊边看着人家桌子上的蟹粉小笼包口水都差点掉到地上了。”
好像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她忍不住笑起来,“那时候小摊上有对夫妻也看到我在旁边站着半天却没买,以为我是讨饭的,还想把吃剩下的两个蟹粉包子送我呢,可是当时要面子,没有拿,早知道那时候就接了,不知道是不是过了这么些年味道变了——”
她笑着笑着抬起头,忽然发现对面的男人不知何时变了脸色。
原本的笑意烟消云散。
他看着她,脸色铁青,下颌紧绷,搁在案上的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毕露。
一瞬间,周身的空气几乎都凝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