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坐在舒适的包厢里，握着筷子迟迟吃不下去，叹息一声，将目光放在对面正在大快朵颐的那人身上。
半晌搁了筷子，心情复杂万分。
桌子底下小舞的手正紧紧地包裹住自己冰凉的手背，唐三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舔舔干涩的唇，哑声问：“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很简单啊，一看就知道。”
唐三不解。
原一啜口清茶解腻，在小舞与唐三两人之间看了看，伸手指着小舞，慢悠悠的晃动手指摇了几圈，说她一看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而你，完全不掩饰自己超出了年龄的沉稳。”他说道。
唐三没有被他的理由说服，情绪在对话中一点点平静下来。
“或许只是我比一般人早慧呢。”
白鸮哂笑，向后靠的同时摊手小声喊道：“所以我赌赢了呀。”
“一睁眼就到了陌生的世界，又不想忘掉以前的那些记忆，有事没事就容易特别想家，就觉得除了我之外，贼老天应该还会给我找个伴儿的。”
他装模作样的抱怨：“多少年了，我都不知道自己经历多少次失望了。还好在我的有生之年找到了。”
维持轻松笑意，原一调整呼吸，脸不红心不跳地谎话连篇。
角色扮演并不容易，他需要控住好气息、表情，还有眼神。
他需要自然地说出一切虚假台词，让对方相信的同时，说给自己听。将那些话烙印在脑海中，成为自己的记忆之后，深刻的留在心里。
小舞听不懂他们俩之间的对话，只能紧抓唐三的手，眼含忧色。
唐三勉强提起心思，盖住小舞的绵软手背以示安慰。
“别秀了，我要生气了。”
原一瞥到桌后两人交缠在一起的双手，放下筷子啧啧两声。
“还说你们没什么。”他顶着白鸮的壳子深沉叹息道。
一切如常的模样。
事先他并不知道唐三是和自己一样是重生的，只是对方面对危险时的逻辑水平不像是十几岁的孩子，更接近成年人的稳妥与顾虑，原一这才注意到对方身上那点容易错过的异常。
转念一想，双生武魂、废武魂、先天满魂力、糟糕的家庭背景、死心塌地的青梅竹马……
这配置很眼熟啊。
联想到自己的经历，直觉告诉他或许唐三也来自异界的外人。
随后抱有尝试的心态开口搭话，果不其然，如他所料。
唐三又问：“恕我冒昧地问下，你是哪个门派的？”
闻言白鸮抬头，腮帮鼓鼓还塞满食物，来不及咽下，遂含糊反问：“门派？啃老族掌门人算么。”
这段两人皆以原世界的语言交流，唐三却没听懂那三个字：
“何为啃老族？”
“靠父母活一辈子的那种人。”
唐三琢磨几回就清楚对方是在和他开玩笑，这么一插科打诨，紧绷的心松了不少，他细细分辨白鸮的语调，不像苏州的吴侬软语，倒像是官话。
不对、不对。
他说自己是江苏苏州人。
江苏该是地域名称，可自己对江苏却没有一丁点的印象。
白鸮与自己确实都是在异界重生的人，语言上也能交流沟通，但是否从同一个世界穿梭而来，或者说，是否在同个时空共同生活过呢？
一团乱麻。
唐三脑中昏沉，一步步来吧，首先要确认空间。
“你，听说过唐门没有？”
唐门虽然不掺和世事许久，门派一直繁荣昌盛，以内外门子弟的人数逐年增长从不停断来看，对唐门心生向往的人们依旧络绎不绝。
“听说过。不过是在游戏里。”
“门派？好像武侠小说里的说法啊，现代社会不兴这个啊。”
原一嘀嘀咕咕。
“大家都信科学了，聚众修炼是要被抓走坐牢的。”
武侠小说？游戏？
唐三快速领会那些陌生词汇的另一种含义，也意识到唐门对白鸮来说可能只是一种“传说”，甚至连传说也不算，更大的可能性由某些人杜撰出来的虚幻世界，被“崇尚科学”的现代社会当成了打发时间的扮演游戏么……
若两人来自不同的世界，那又怎么能没有障碍的顺畅交流。
“你还记得，唐门在那……那游戏当中，有何特点吗？”
十几年前的记忆早就已经模糊，与斗罗大陆完全不同的语言、环境，社会背景，在异世界里很难有机会回想这些东西，不知不觉被近几年的回忆覆盖的七七八八，要想起来属实不易。
况且那游戏自己也没玩多久，捏脸热情消退后就喜新厌旧了。
原一想得目光呆滞才从脑袋里扒拉出几条剑三唐门的设定。
“暗器和炼毒。这两条应该是最出名的，其余的不记得了。”
唐三怔然，眉间倏地一松，白鸮所说的那两条唐门的特点都对上了，唐门或许只是隐世太久，时光荏苒，记得的百姓忘却了也未可知……
听他口风可得全部门派都已隐世，也许就因那般，唐门的存在也同其他门派那样只是被忘记而已。
那么白鸮应该没有修炼过内功，对又唐门一知半解，威胁性就小了许多，暴露他唐门弟子的身份也无碍。
白鸮显然想到这点，“你不会，真的是唐门的人……吧？”
唐三沉吟三秒，点头。然后被扑面而来的甩来一堆问题。
“那你会轻功吗？会水上漂吗？会缩地成寸吗？会造暗器吗？”
“能表演一个吗？”
“你们是不是整个门派都生活在那种远离社会的深山老林里啊？”
“不出去旅游吗？”
“有没有信号不好的时候？怎么做到隐居几十年没被发现的？”
“国家知道你们的存在吗？”
唐三被一个个问题问得措手不及，挑了个回答：“信号是什么……”
白鸮一脸震惊，似乎无法理解唐三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嚯的一下站起来，两只手承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靠近唐三，目光灼灼。
“手机，你知道不？”
唐三：“……不。”
“诺基亚，小灵通，bb机？”
“不知。”
“游戏机，比如老虎机？有线网络，电脑，电线，电缆？”
唐三诚实摇头。
白鸮瞬间生无可恋地坐回原位，喃喃自语：“你是哪个朝代的人啊。”
虽然演戏的原因占了五成，但原一内心是真的惊讶了。
唐三竟然没有接触过任何电子设备和现代文化，是门派不涉世事洞明皆学问与社会隔绝导致的，还是两人就处于完全不同的时代，若是时代背景不同，难免有些交流代沟。
他有他的门派，有暗器和轻功，自己则是漫画小说和电视剧。
这些东西横在他们中间，让老乡见面这一场景的亲切感直接打了折扣。
唐三看出他兴致不高，感同身受白鸮心中的一些失望。毕竟他乡遇故知是很难得的事，他们两人算不上“故”也算不上“知”，情绪低落也在所难免，唐三亦然。
“……”
片刻后，那人虚弱开口。
“那你岂不是没吃过海底捞，也没享受过无线网和网购？”
唐三不明所以：“……嗯。”
白鸮转头，满眼怜悯道：“那岂不是好惨一男的。”
唐三：“？”
“不过在这个世界都无所谓了。”
说完，白鸮仰头倚在靠背上，好半天没讲话，许久之后才恍然从思绪中脱离出来，眼神还有点飘忽。
“能不能给我表演个节目，踏雪无痕还是水上漂都行。”
他吸吸鼻子，嘴里点菜似的轱辘出好几种轻功名字，异常执着。
唐三嘴角僵硬：“我不会那些。”
“哦，那我给你背个字母歌吧。你知道字母歌不，外邦，是这么说吧，外邦人的著名歌曲——”
“ABCDEFG——”
“……”
看来被刺激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