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下雨了！”
小舞站在屋檐下咕哝着抱怨反复无常的天气，拍拍身上被雨水淋过的地方，小动物似的甩了好几下头。
兔子耳朵似的毛绒发卡沾了水，软趴趴地蔫着，小姑娘心疼地小叫一声，“刚买的呢。”
唐三拿出手帕帮她擦脸，叹气：“不是用我的钱买的吗？”
“是你的钱，那我也心疼啊。”小舞理皱起鼻尖哼了一下，朝唐三吐了吐舌头。
亏得她长相可爱、气质纯真，这样娇蛮做作，并且大多数时间只会出现在二次元里的动作由小舞做出来一点违和感都没有，反而更显可爱俏皮。
——可爱的女孩子。
太宰治发出感叹。
看着面前两人亲昵的动作，白鸮忽然开口：“你们是情侣吗？”
热度冲上耳尖，耳朵通红，小舞瞪圆了眼指着白鸮磕磕巴巴地反驳：“不……你说什么呢，我们……我们是、是兄妹！”
“哦，兄妹啊，抱歉。”
毫无诚意的道歉之后，白鸮侧身抬起手臂放在唐三的肩膀上，贴在他耳边鬼鬼祟祟：“不是亲生的吧，我猜的。”
唐三：“……”
伸手挪开对方的脸，轻咳一声，耳垂染上了绯红。
白鸮见他俩这幅表情，嫌弃撇嘴道：“小小年纪就早恋，嫩草吃嫩草，过分。”
说罢，他转身走进一家商铺，将还在别扭脸红的两人甩在身后。
唐三原打算借着三人聚齐时找机合适会用紫极魔瞳探看白鸮的底细，可天公不作美，刚出门片刻便下起了雨，噼噼啪啪打下来，将土地淋得软烂泥泞。燥热的雨天将流动商贩们赶得干净，街道上只余下商铺大开。
唐三脸皮泛红，顿时又没了探究的心情，所有心思都集中在小舞身上了。
“咳，小舞，我们也进去吧。”
“……好、好啊！”
三人前后脚进店，伙计热情洋溢地迎了上来，视线隐晦地在三人的穿着上扫视一圈，最终溢出笑容站定在白鸮面前。
“客人想买点什么？魂兽皮草、宝石装饰，还是魂导器？我们珍宝斋的东西算是这条街里最齐全的了，您看……”
伙计还没介绍完，余光瞥到门口又进来一人，嘴上热情招呼着，在看清那人的五官后，面上露出些不明显的厌恶，又掐着嗓子做出谄媚动作，说道：“不乐大人，您怎么来了？”
不乐，附近闻名的恶心人物。
仗着背后势力和魂尊身份明里暗里“敲诈”了许多不愿惹事的铺子，伙计虽厌恶他，但也不敢违背他。
来人拍拍袖子，撩起松弛的眼皮看伙计一眼，语气蔑视：“把你们这最好的魂导器拿上来，我挑挑。”
伙计歉意地朝他笑笑，“真是不巧了，店里头现在还有客人呢，要不大人您先休息会，稍后我再来……”
那人穿得不是十分邋遢，却胡子拉碴，满脸油腻猥琐，浑浊视线中倒映出前头三人，其貌不扬的唐三理所当然地被他忽略了，清俊纤瘦的白鸮和可爱娇俏的小舞站在一块瞬时勾起了他的兴趣。
“没事没事，我等着也行。”
他挺直腰板咳嗽几声，强行整理着身上那件皱巴巴的长袍，将额前打结的头发捋向脑后，走到旁边来搭讪。
“小姑娘，看中什么了啊，叔叔买了送你？”
哄骗似的语调一听就不想是个好人，对方身上传来的酸臭味更是难闻，小舞大喇喇的翻了个白眼：“不用了，我自己买。”
白鸮轻嗤一声。
不乐非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觉得自己引起了对面这对少男少女的注意，忽视对方躲避的动作凑得更近。
“这里的东西可都不便宜，家里人给够钱了没有。”
言外之意十分明显。
白鸮对他笑话似的搭话熟视无睹，指着柜台中的腰带：“这个，拿出来我看看。”
伙计哎一声，殷勤拿出。
门铃轻响，又来人了。
在角落里躲事的老板终是坐不住，眉头紧锁，朝伙计吩咐道：“我去招呼，你做你的。”
门口那人身材瘦长，看上去像标枪一般，须发眼睛皆是墨绿色。若注意看，便能发现那人的瞳孔是竖着的，眼皮下还有一层半透明的膜，此人面无表情，两腮深陷，长发垂在胸前。
虽然身上只是朴素的灰色长袍，老板却不敢小看他。
“您想看点什么？”
饶是见惯了风雨的年纪，也不免感叹今日这几波人来得巧。红润白胖的脸颊肉被笑容挤出来，也不知有几分真心。
那人忽视店内几人，扫视一圈，淡淡开口：“就这些东西么，没有看上的。”
声音很哑，几乎是用气音发出来的，像是他本人那样漠然冷硬。
老板哎呦一声，赶忙开口：“好东西放外边容易磕碰，就都收起来了，小留啊，你去后边把三层架子上的东西拿出来。”
伙计迭声应好。
抛下白鸮等人就往后头跑去。
白鸮将下巴搭在手腕上笑道：“看来是我们的面子不够，好东西都藏着不给看呢。”
老板连忙弯腰赔笑：“平日里像您这般阔气的客人少得很，今天好运上门才有您几位上门，方才伙计眼拙，望几位谅解。”
白鸮轻哼。
慢条斯理放下手中物什，单手撩开落在眉眼间的发丝，露出被绷带遮住的小半张脸，裸露在绷带外的那只蜜糖色眼眸眨了眨。
“我懂呀，不但顾客要筛选店铺，店铺也要筛选客人的嘛。”
这话说得不客气。
老板见白鸮虽是少年模样，但谈吐不俗、穿着富贵，不乐实力高强积威已久，自然两边都不敢得罪，只能抹着汗小心伺候。
唐三听出他话中深意，在后头扯了扯白鸮的袖子。
示意如此便够了。
无论是绿发的瘦高个，还是猥琐油腻的中年男人，都在他们的等级之上，唐三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不想让自己一行人招惹上他们。
况且。
察觉到小舞朝他身后躲避的动作，唐三意识到这里不可久留。
绿发男人转头，目光在唐三身上一扫而过，眼眉处几道皱纹暗示了他的真实年纪，眸色冰冷，如冷血动物般的视线在白鸮身上游移。
半晌沉默。
原一留意到小舞似乎被那人蛇一般的阴冷气质唬得四肢僵硬，紧紧趴在唐三背后，探头都不敢，脸上有些疑惑。
害怕却又不逃。
是不想引起注意。
观那人表情也不像是认识小舞的样子，身上的气息与殿内的封号斗罗十分相似，模样陌生不曾见过，不是武魂殿的人。
小舞认出那人的身份了……么。
有趣。
看来他们都有秘密。真好啊。
原一心中涌起猜测的同时摩挲食指上款式精致的银戒，慢悠悠的在指根处轻轻打转。
屏蔽气息的高阶魂导器，佩戴时会在周身形成一个领域。
这原本是教皇用的物件，所以即便是封号斗罗的等级也能轻易蒙蔽，不漏破绽。出发前为了隐藏发动魂骨时不正常的魂力波动才赐给他的宝物。
好巧。
白鸮眉眼弯弯，兴起。
要不要拿下来看看会发生什么呢。
伙计适时拿来了高高摞起的绒布盒子，小心翼翼打开后摆再柜台上，老板对那人做了个请的手势，“您瞧瞧。”
做工精致华丽的物件一字排开，镶嵌各色宝石，形状大小完美无缺，在凌凌灯光下反射出清澈耀眼的各色光芒。
确实好上不少。
白鸮随手拿起一条手链，放在手腕上试戴。
小舞还缩在唐三身后，看那人面上没有丝毫波动甚至连余光都没给她之后松了半口气，竭力装作淡然自若的样子靠在柜台边上挑选。
不乐锲而不舍地靠过去，故作磁性的嗓音与小舞说话：“这条腰带如何，我瞧着与小姑娘你很相配……”
离得近了，小舞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热气，油腻皮肤与烂黄牙齿。
为了不让那人察觉到异常，小舞握拳，按捺住脾气，忍受对方的骚扰的同时寻找安全又自然的脱身时机。
“你长得真漂亮，才十几岁吧，按理说该叫我一声叔叔。”
“小姑娘就该穿漂亮裙子嘛，对面有卖衣服的，要不要跟叔叔一块去选选啊？”
“叔叔有钱，想……”
昭然若揭的心思。
他靠得越近了。
唐三眉头紧皱，拉紧小舞的手几乎将她拢进怀里，手中魂力聚集，虚放在腰上。
正面对打的胜率不高，想要出奇制胜，暗器是最好的选择，只可惜大多数都没有淬毒，不过，只攻穴位就够了！
唐三压低双眸，挡住杀意。
掩藏在手心中的淡淡金光细若牛毛。
“——”
一声轻响。
闻声看去，白鸮随手将盒子合上，叹息：“没看到有什么好的，还不如我的呢。”
“不过见到了随地发/情野猴表演，也算不错了。”他轻嗤一声，语气清淡而嘲讽。
迟钝的不乐终于意识到那少年是在骂他是畜生，恼羞成怒拍桌而起。
“小鬼，你知不知道得罪了谁？！”
白鸮满脸无辜。
修长白皙的手指交叉成结，摆在脸颊旁，仰着脸咕哝：“得罪了谁啊，反正是路过时都不会给予一眼施舍的垃圾吧。”
说罢，他偏头，嫌恶似的啧了一声，声音里藏着笑意。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乐气得脸皮颤抖，从未遇到过这般硬茬，正想释放武魂给对方一点教训——
眸色发色皆是深绿的人沙哑开口，阻止了一触即燃的氛围。
“脖子上的魂导器，哪里买的。”
白鸮将挂在脖颈上的链子扯出来晃了晃，完全忽视旁边的不乐：“你说这个？”
深蓝宝石坠链搭在凸出的锁骨上，小指大小的宝石散发出幽深神秘的淡淡蓝光荧凉，打眼就知道价值不菲。
那人颔首。
不乐忌惮对方实力，色厉内荏：“喂，那小鬼！”
白鸮挑眉：“我不知道。”
唐三以为他的莽撞会得罪那人，正心中暗骂时，白鸮再次开口。
“别人送的，是真不知道。”
唐三松口气。
那人犹豫几秒：“可否割爱将它送予我，价格你提。”
白鸮立即唠嗑上了：“这款式适合年轻人，你自己用？”
“不，送给我孙女。”
白鸮似乎被惊讶了，提建议：“送给女孩子的东西是心意，绝不能是二手的，你孙女知道了会生气的。”
“我已经惹她生气了，想哄她开心。”
白鸮恍然点头，牵起魂力输进魂导器，一条细链蓦然出现在手中。与他佩戴的款式相同，只不过宝石颜色不同。
“差不多的，要不要？”
独孤博接过，勾起嘴角，这小孩性子不错：“要，多少钱。”
两人一来一回，全然不在意旁边暴跳如雷的不乐，被所有在场人员忽视得彻底的不乐对上白鸮的眼眸，看出对方眼中的不屑与挑衅。
无疑火上浇油。
“哐嚓——”
狂风吹涌。
柜台摇摇欲坠，饰品零零哐啷地四处散落，玻璃碎片慢慢地被不乐的气势带起来，在空中盘桓摇摆。
气红眼的不乐身后浮现出四个魂环，黄黄紫紫，操控罡风朝白鸮吹去，想要给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一个下马威。
唐三时刻注意不乐的动向，眼疾手快动作隐蔽的前提下再把龙须针准确射进对方麻穴当中，立即见效了！
老板和伙计缩成一团，面对魂师的威压瑟瑟发抖。
风骤停。
在不乐嚎叫里，唐三听到了白鸮“嘶”了一下，轻轻吸气的声音。
“啊，伤到了。”他说。
叹息的语调里藏着更深的谑意，幸灾乐祸的语气实在明显，唐三不免回头看去。
白鸮唇色浅淡，被割破了一道指节大小的口子，深红血液沿着下唇的纹路向下低落，白鸮垂下眼，笑着舔了舔。
诡谲艳色的血将白鸮的下唇染了色，对方那只鸢色眼睛上好似多了些奇怪的重影，唐三不由得晃了晃神，下意识发动紫极魔瞳。
耳边，不乐的呼吸声重得像只苟延残喘的野兽。
他依然维持着暴怒的模样，只不过怒气全都撒向了离他更紧的绿发绿眸的陌生人，四个魂环接连闪亮，魂技汹涌而出，浑然不觉自己攻击错了人。
而白鸮身边，却多了个人。
准确的说，是个孩子。
四五岁大小，左手被白鸮牵着，右手抱了只断头娃娃，注视莫名发疯的不乐咯咯笑出声，他的下唇上同样有条与白鸮一模一样的伤口。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视线。
一大一小两人同时转头面对他。
“——！”
唐三身体紧绷，抓紧了小舞的手。
小舞不明所以：“哥，那个变态怎么疯了似的，好吓人……”
小舞……看不见么？！
白鸮眼中倒映出唐三的轮廓，失笑：“你看见了吧。”
手指轻微弹动，金光再次出现，唐三试探：“看到了又如何。”
“嘘。”
白鸮抬起一根手指。
淡红的指尖抵上嘴巴，然后压低手腕，“我也看到了。”
……他指着小舞。
这个认知让无法触及到唐三心中最隐秘的一点，他翛然打掉白鸮的手指，力气很大，手背立即泛起淡淡的红。
“别这么凶嘛。”
白鸮似乎很委屈。
“我的秘密也被你知道了，不也没对你下手嘛。”
唐三无视他的花言巧语，压低声音逼问：“你接近我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对方回答地很干脆：“想要和你做朋友。”
“什么狗屁……”
“你好。”是中文。
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唐三一愣。
熟悉又陌生的语言，第一次在异世界听到这声问好，剑拔弩张的氛围一瞬间破碎了，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白鸮。
“你是……”
白鸮先是朝后边喊道：“钱就不要了，帮我们解决那个垃圾就好！”说罢与唐三勾肩搭背地踏出店门。
“我江苏苏州人，你嘞？”
“……四川人。”
“四川啊，你们那里的火锅是不是随便一家都比海底捞的好吃？”
唐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