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咬
洛折鹤吃饱后用石坑中积攒的雨水洗干净手与嘴, 一切整备好后,问道:“将军,趁夜赶路吗?”
“你若是准备好了, 那咱们就走吧。”
“不怕有伏击?”
“大白天赶路才最容易被追杀吧。”聂甘棠抱臂道。
洛折鹤挑眉, 点了点头,说道:“也是。”
聂甘棠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好说服, 微顿片刻,又嘀咕道:“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应当是亥时了。”
聂甘棠闻言瞥了一眼洛折鹤,开口道:“你方才没睡?”
“睡了呀, ”洛折鹤淡淡道,“只是有一点瞧时辰的小本事罢了。”
见聂甘棠一脸不信, 他缓缓解释道:“将军,你也知道,我小时候不得见白日, 只能在夜间出来透气。难得的自由,我总要知道玩到了哪个时辰丶还有多少时辰供我玩才行。”
一不小心又戳到了人家的隐秘心事,聂甘棠干咳两声,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如今圣子遭我连累, 那些话本估计都损毁了, 待我回京一定补偿于圣子。”
“将军别把我丢去和话本子一个下场就行。”
“怎么会?”聂甘棠干笑道,感觉自己被阴阳怪气了。
就这么你来我往说了几句,两人紧绷的心微微缓和,一同踩着月色上路。
如今骤雨已停, 只剩叶上积雨时不时往下滴落, 落到洛折鹤的头脸上, 又惹得他受冷的一阵瑟缩。
聂甘棠垂睫看着他,觉得有些好笑。山洞里那出他那是真冻坏了, 但如今的演技未免太过拙劣,她拉都懒得拉他一把。
洛折鹤自己上蹿下跳演着觉得没趣,从鼻腔哼出气,嘀咕了一句“笨女人”,便安安分分跟在她身边了。
“我们下一步走去哪里,将军可有安排?”洛折鹤出声问道。
聂甘棠回头看他,目光里有未褪却的茫然,显然她自己也没想好,但洛折鹤这么问了,她便是编也要编出一个答案来让他定下心。
“一直往北走,会路过一个村子,不远了。”
“我这样子,”洛折鹤扯了扯自己用发带随意束起来的白发,轻笑道,“将军可想好怎么办了。”
聂甘棠一愣,就在她思索怎么回答时,洛折鹤淡淡道:“我给将军出个主意,将军把我扛在背上,就说抓了我这么个藏在山间的妖怪,说不定村民为了感谢你,咱们这一路的干粮就不用愁了。”
“你这张嘴生了便是用来胡说八道的。”聂甘棠擡手捂了一下他的嘴,叹声道,“你且歇歇吧。”
洛折鹤轻哼一声,而后道:“将军不同我说实话,又想听我说什么正常的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戳中了聂甘棠的心事,她没有答话。
洛折鹤偏头,啓唇道:“将军,我……”
还未等他口中的话尽数说完,聂甘棠突然揽过他的肩头,向一侧闪身。与此同时,破空而来的飞箭穿过方才两人待的位置,箭羽划破静谧,两人耳边尽是被割裂的风声。
“来得真快。”聂甘棠咬牙低骂,带着洛折鹤钻回了山林中。
分明是黄沙中长大的人,在林子里就跟鱼到了水一般,没多久就消失个没影。
江月渚望向上行的山路,开口道:“包围这座山,向上搜。”
语罢,他自己也跟着消失在了林中。
……
毫无征兆的杀机,即便洛折鹤早有准备,但还是在聂甘棠将他放下后倚着树吐了起来。
“圣子现在无比后悔跟着我走这一路了吧?”聂甘棠抱臂戏谑道。
洛折鹤惊魂未定地抚了抚胸口,苍白的唇牵起一个过于勉强的笑:“我只是觉得,那些写话本子的人也不一定经历过这般惊险吧?将军你说,此行过后,我若是写话本子,这写起来言之有物的内容是不是能比旁人卖的好啊?”
“你还缺钱吗?”聂甘棠拍拍他的后背,感觉到他有了点精神后,拉着他往上走去。
“万一我那妹妹抵死不肯原谅我,没了这金尊玉贵的圣子身份,我还能怎么办呢?”洛折鹤猝不及防靠近聂甘棠道,“将军养我吗?”
“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让你过个还算舒服的下半辈子。”聂甘棠认真道。
洛折鹤却摇摇头,说道:“将军,你把我当成那些被你遣散的暖床小奴了吗?”
“给你的钱那必然是比他们要多的。”
“我做的事也比他们多啊,”洛折鹤理直气壮挺了挺胸,道,“起码我确实做了暖床这件事。”
聂甘棠抽抽嘴角:“那他们还帮我洗衣做饭打扫院落了呢……”
洛折鹤别过了头,装没听见。
聂甘棠早知他这副德行,也没再管,继续往上走。
“将军,再往上走会被逼到没有路的吧?”洛折鹤迟疑问道。
“找一个藏身之处,总归不能下去。”聂甘棠言简意赅道。
洛折鹤深以为意点点头,道:“也是。”
不过,这山上除了他们那晚待过的山洞与一片茂密的树林,馀下连个老鼠窟窿都没有,再这么找下去,后面的人都快跟上来了。
聂甘棠环顾四周,寻了一棵十分粗壮的树,擡手试了试硬度,又擡头借着月光看了看树丛的茂密程度,心觉差不多后,便揽住洛折鹤的腰,飞身藏上了树间。
“将……”洛折鹤双手抵在她的胸口,伏在她身上,正欲开口便被她擡指抵住了唇,她压低声音“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说话。
洛折鹤乖顺止声,但还是有些不太老实,就着她抵住他唇的动作,轻轻地亲了一口她的手指。
不过这过于暧昧的动作并没有被凝神观察四周情况的聂甘棠所发现,洛折鹤不太满意,又张口轻轻咬住了她的手指。
聂甘棠蹙眉收手,指上圈着一圈椭圆的牙印。
洛折鹤瞧见她这个表情,狡黠地笑了笑,又伸出手指给她,示意让她咬回来,可落入她的眼中,那整整齐齐摊开的手指上,每一根都有被废砖断梁划伤的伤痕。
聂甘棠突然泄了气,心道同他玩玩丶哄哄他,也没什么。
她张开口,打算轻轻咬一下他的指节,但他却突然收回手,藏着不让她咬,笑睨着她,一脸得意表情。
聂甘棠拧眉,别开了目光。
然后他就突然不高兴了。
脸上的笑收敛,顺势偎在了她的胸膛上,也不擡头,也不动。聂甘棠不明所以地戳了戳他的后背,眼里明晃晃写了一句话:“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洛折鹤牵唇,双手攀在她的肩膀上,直起身子,一口咬上了她的脸肉。
聂甘棠双眸震惊,晃头推拒躲闪不得,被他老老实实咬了许久才肯松口。
而后,那人一脸得意地侧过脸,示意让她也咬回来。
神经。聂甘棠暗骂。
不过不想咬,不代表不想报复回来,聂甘棠眼珠子一转,双手突然用力掐住他脸上的肉,揉捏拉扯,将它捏得异于寻常绯红才罢了手。
不过,软乎乎的脸蛋,手感倒挺好。聂甘棠搓着手指兀自回味。
但洛折鹤那边情况不太好,好像确实把他捏疼了,他捂着脸,窝在原处好一会儿才擡起头,虎视眈眈看着聂甘棠,探头前冲,想要再咬聂甘棠的另一边脸,却被早有所防备的聂甘棠一把捂住嘴,抵着他不让他靠近。
洛折鹤力气不如她,又怕挣扎大了翻下树去,便停止挣扎,心道日后报复回来的机会多了去了。
即便感知到他老实了,但聂甘棠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她维持着捂住他嘴的姿势,探头往下看了看,透过掩映的树叶观察周边的动向。
正出神观察着,她突然感觉手心抵上了什么湿哒哒丶软乎乎的东西,顶在她的手心画圈,她受不得痒收了手,张合嘴唇,用口型谴责他伸舌头这种不文明行为。
一见她收手,洛折鹤便作势又要冲。聂甘棠伸手比了“停”的手势后,这才安静了下来,用口型说道。
这次先欠着,下次讨回来。
还有下次呢?聂甘棠有点崩溃,心想要不把他丢到追杀堆里算了。
洛折鹤不知道她的心声,托着腮打量起她的脸,一双眸子倒映着透过树叶缝隙的破碎月光,随着他打量的动作,眼波一晃一晃,像盛了一盏酒,蛊毒似的迷人。
聂甘棠缓缓地吐气,抚上胸口,心想太快太激烈的心跳,是不是也会被旁人听得一清二楚?
身边跟着这样一个男子,太折磨人了。
不过,短暂的意乱情迷后,不远处响起的脚步声突然引起了聂甘棠的主意。
确定只有一个人后,她放轻呼吸,听声判断那人走到了哪里。
与此同时,手攀上了就近的一根树枝,打算当那人到这附近后,便掰断掷过去要了那人性命。
可那人并没有如她所料到她附近,反而就此停步,带着笑音开口道:“将军,不妨下来谈一谈?”
是江月渚。
聂甘棠看了一眼洛折鹤,将他从她身上放下,自己一个人跳下了树。
见她只有一个人,江月渚不甚满意地看了看方才她跳下的那棵树,开口道:“那位不一起下来吗?我又不是没有瞧见。将军,若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位郎君,便是南炎最近正在寻找的圣子冕下罢。”
“他是什么身份,跟我们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聂甘棠淡淡道。
睁着眼睛说瞎话抵赖没什么用,不如还是把他的注意力拉回到正式上来。
但江月渚显然被洛折鹤牢牢吸引住了注意力,开口道:“早就听闻这位圣子其貌倾城,容颜绝艳,不知道月渚与他可堪相比?”
“……你们男人都要这样吗?”
是不是在谈正事?
是不是生死关头?
为什么一个两个都在这比美?
树影中的洛折鹤缩了缩身子,抱着树杈没吭声。
江月渚有些失望:“看来,这位圣子有些害羞呢。”
害羞和洛折鹤哪个笔画搭边?
聂甘棠陷入深深的怀疑中,不过,还是不要被他带跑思路才好。
“好了江郎君,你若是再不谈你想谈的,我可就要动手了。”聂甘棠抖开剑,横到了他的脖颈上。
“将军,我的命你可以拿来威胁同我一道来的人,你的命我也并无兴致,我是为你手里的证据而来,何必非得你死我活呢?”
“她们不太服你,你的命好像没多大用处。”聂甘棠耸肩道,“更何况,最先下死手的,难道不是你?”
“那是因为我知道将军可以躲过去。”江月渚轻声笑道。
“闲话少说,你到底想要谈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