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

谈判

“将军听命于皇帝, 我亦有效忠之人,我们两个立场不同,本也是君与臣之间的利益冲突, 没什么好谈的。但, 将军,依你如今身上所带之证据所呈现的真相, 你比我更加清楚,你的君王不该让你舍生取义。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是你该效忠的帝王。”

“我不效忠圣上, 难道效忠你背后的那个人?”聂甘棠挑眉道,“况且, 你怎么知道我手里的证据内容写的是戾帝并非皇室血脉,为什么不能恰好相反呢?”

江月渚摇头:“凡事不过是与非,倘若它证实戾帝为皇室血脉, 这于我无用,我立即带人退下,方才所言,也只是戾帝并非皇室血脉的假设下, 我同将军的谈判。”

“那看起来, 我只有一个选择,让你看一看这些证据的内容,来决定谈判的下一步走向。”聂甘棠啓唇道。

“将军也可以选择不给我看,只不过我会自动理解为那就是我需要的证据, 今夜这山中的死卫众多, 或许让将军找不到一条生路。”江月渚万分遗憾地同聂甘棠说道。

聂甘棠擡眼瞥过:“你的那些死卫可真不像舍生之人。”

“我的主子治下不严, 将军见笑。”

“那我又为什么要相信,你这样一个从治下不严的主子手底下走出来的人, 有跟我谈判的才能与资格?”聂甘棠淡声道。

江月渚微微歪头,轻声道:“与将军那朝夕相处的五年,我是什么样的人,将军还不知道吗?”

“我可不是不知道?相处五年,我不知道你的功夫这样好,也不知道你竟然有本事做上头遣派任务的执行者。”

“这不恰恰证明了我的能力吗?”江月渚含笑道。

“……你赢了,”聂甘棠耸肩,“若我坦诚说我手里的证据确实是你想要的呢?”

江月渚上扬的眼尾逸出淡淡的笑意,而后道:“那就可以继续谈判了。将军,你既然已经知道如今的陛下并不是皇室血脉,她的存在只会脏了钟家的江山,为什么还要苦心维护?不如加入我们,扶持敬王殿下登基——”

“你们是想扶持敬王殿下登基呢,还是想扶敬王世女上位,挟持幼帝,把握东乾江山?”聂甘棠打断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京中对敬王殿下三番五次的刺杀不是你们的手笔。”

“啊呀,”江月渚故作惊讶,“那就是主子手下另一波人的事了,我可不清楚。不过将军,敬王殿下和敬王世女也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皇室血脉,反正都比如今的皇帝更加名正言顺,不是吗?”

聂甘棠摇头:“你好像先入为主搞错了一件事。”

江月渚微微色变:“什么?”

“谁说我忠的是君,我忠的是国丶是百姓丶是东乾江山。当今陛下行事并无错处,不比你那个为了满足自己私欲丶视人命为草芥的主子更强?”

聂甘棠说到后面,话音微微上扬,横剑贴上了他的脖颈,割出细细的血痕:“你能凭借对我的了解,一路追我过来,又对我的行动算得那般准,才能不可小觑。我不知道你的主子给你许了什么好处,但还有什么是陛下给不起的。今日你若弃暗投明,以你能力,定然能堂堂正正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江月渚饶有兴致地挑眉,但说出来的话却全无一点投诚之意:“嗯,很令人心动的条件,可聂甘棠,你那明处是容不下我的,无论是我的手段,还是我这个人。”

“你没来过你怎么会知道?”

江月渚打断道:“将军既然认可了我的脑筋,又为什么会觉得我不会自己选择最优解呢?”

“那看来,我们对彼此的说服都失败了。”聂甘棠平静道。

“看起来的确是这个样子的。”江月渚淡淡附和道。

“那你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聂甘棠说完,便要下手,但阴影中突然扑出一个死卫,聂甘棠下意识擡剑回护,将那人一剑击杀,曾被困于剑下的江月渚也迅速逃离了她的控制。

看着死在自己脚下的人,又擡头看了一圈逐渐包围过来的人,聂甘棠出言道:“没想到,这群人里,还真有愿意舍命听从你之人。”

“也就这一个了,”江月渚装模作样叹息道,“还有一些舍不得呢。”

“我看你舍得得很。”聂甘棠冷讽一声,擡剑砍杀冲过来的死卫,眼前人虽多,但看起来江月渚的主子不舍得给他好用的棋子,武功都不算高。

聂甘棠虽然打得有点吃力,但眼前那些人也没讨到好处,随着聂甘棠手中如水的剑动,包围她的人越来越少,只要再持续一段时间,胜势完全在聂甘棠的手上。

直到一道男声劈空而来:“将军,你也不希望南炎圣子死在东乾地界,为你效忠的皇帝添麻烦吧?”

聂甘棠紧紧地握住了剑柄,手上用力到骨节泛着白。

洛折鹤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江月渚从树上捉了下来,像一只动物幼崽般,被江月渚牢牢地掐住脖颈,连呼吸都是轻的,只能看见他长袍掩映下微颤的身躯。

江月渚端详着洛折鹤的容颜,不太服气地说道:“的确是个美人,怪不得将军愿意把你这个累赘带在身边。”

“谢谢,”洛折鹤被掐得说话艰难,但嘴巴总是闲不住,“我也听过月渚郎君的名字,你比我想象的要好看一些。”

“圣子嘴巴好甜,那我发发善心,对你好一点。”

说罢,江月渚将正面对洛折鹤掐着的姿势转变成从后面制住他的后颈,而后齐齐面向聂甘棠,说道:“将军,好好想一想吧。你选手里的证据,南炎会对东乾发难,这对你爱的国家并没有好处,你选他,也不过是换个君主,百姓未必遭难。更何况……”

江月渚用另一只手掐住洛折鹤的下巴,淡淡道:“这样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美人儿,你真舍得让他去死呀?”

“我以为,再怎么样,你也不会对同是男子的洛折鹤下手。”聂甘棠横了他一眼,冷声道。

江月渚轻笑:“世事哪有那么多‘你以为’?”

可他说完这句话,瞳孔便一缩,抓住洛折鹤,从聂甘棠飞身过来的相反位置逃去。

他的功夫的确不差,再加上后面有死卫缠着她,向来身轻如燕的聂甘棠竟一时追不上他。

两人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直到悬崖边,江月渚从袖中抖出短刀,横在了洛折鹤的颈上。

“这是将军送给我的刀,你还给我。”洛折鹤一眼便认出来那是聂甘棠白日给他的用来防身的短刀,原以为丢出去便彻底没了,没想到被江月渚捡了回来。

“说什么傻话?”江月渚冷哂一声,向追来的聂甘棠说道,“再进一步,我直接杀了他。当然,将军功夫比我好,在平地上说不定能为他争出一道生机。可眼下这是悬崖,将军若有异动,大不了我便抱着他一起跳下去,咱们两个谁也别想赢。”

聂甘棠的鼻子闻多了血腥,眸子有一种生人勿近的麻木冷漠,好像杀红了眼。对于他的恐吓无动于衷,冷冰冰地看着悬崖边的两人。

洛折鹤淡淡道:“看起来,她不会选择我了。”

江月渚没有管他,开口道:“将军选吧,拿证据来换,还是要他死。”

“江月渚,你不是傻子,何必这样损人不利己?”聂甘棠终于开了口,但声音依旧冷冷的,没有什么起伏,似乎只是例行公事问问他的遗言。

“谁说不利己了?”江月渚话中透着隐隐的疯癫,“我想要的东西,我知道做了眼下的事一定会得到,将军不必从我这里找突破口。你的面前,只有两个选择——他,还是你的皇帝。”

聂甘棠陷入了沉默,江月渚又道:“没有那么难选,想必那些证据就在将军的怀里吧?只要把它拿出来,只要拿出来的那一个动作,所有难题便迎刃而解了。你武功高强我们动不了你,你完全不必担心你和这个美人的安全问题。

“我数三个数,希望结束的时候,能听到我想听的选择。”

聂甘棠的长剑上不断下滴着鲜红粘稠的血液,一滴一滴,好似要卡着他数数的节拍一同落下。

“一——”

聂甘棠挽了一个剑花,甩掉了上面的血。残馀的鲜血在剑上形成了断断续续的水珠,似乎在等待再次连成一条线的时机。

“二——”

甩掉血液的冷刃映着更冷的月光,似乎不经意间晃到了正在数数的江月渚的双眼。

“三——”

“不用选了,”洛折鹤突然开口道,“我替她选。”

说罢,两手抓住江月渚握着短刀的手,往后猛劲儿仰倒。

原本对他没有设防的江月渚瞪大双眼,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后便是明显的失重感。

他想要挣开洛折鹤去抓悬崖下横生的藤蔓,却不防洛折鹤就着松开的姿势,翻身死死抱住了他。

短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洛折鹤抢到了手里。或许是在一开始摔下悬崖前?或许是在江月渚挣开洛折鹤之时?

他已经不记得了。他只知道,这个同归于尽的疯子将短刀抵到了他的后背,而这时,他才刚抓住下伸的藤条。

“疯子,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不然我们两个都会摔死在下面。”江月渚没了先前的气定神闲,恶狠狠道。相比于他的歇斯底里,洛折鹤就很从容了,他擡手在他后背比划心脏的位置,而后开口道:“你也说我是疯子了,为什么要跟一个疯子权衡利弊呢?”

江月渚愕然睁眼,随即后背一痛,冷刃没入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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