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

生气

那只手不动声色地捏紧了他的肩膀, 惹得他吃痛闷哼了一声,看起来,他散的迷香, 一点也没影响她。

御蛇木是一种常见的迷香, 取一段原木烧灼过后研成粉末,其散发的香气可使吸入者麻痹三个时辰起步。药效很强, 但也好解,嘴里含着薄荷之类的醒神物便不会被影响。

果不其然,聂甘棠扣着他的肩膀移步到了他身前, 当着他面吐掉了嘴里晒干的薄荷,轻声道:“如果不告诉我的话, 圣子可免不了被灭口了。毕竟在这杀了你,还有可能让南炎不被发现。但若是留你一命,麻烦可就多了。”

洛折鹤咬紧后槽牙, 半响,盯着聂甘棠笑了起来:“好嘛,我告诉将军。但将军能不能告诉我,是怎么发现我要用御蛇木的?”

“昨夜闻到了你身上的木头气味, ”聂甘棠一边伸手从他袖子里拿出了他藏起的物什, 一边道,“虽然味道轻了些,但我闻着熟悉,便仔细回忆了一番, 想起来是御蛇木, 就压了点薄荷在舌头下。”

聂甘棠说着, 玩味地看了看洛折鹤,说道:“不过, 我挺好奇,你跟着我来时被我搜过身,什么都没有,你的行李也是我带回来的。这御蛇木被你藏到了哪里?”

“没有藏哦!将军,”洛折鹤高举双手以示清白,眨眨眼道,“是我昨日买的。”

“小团子不是说你没出去?”

洛折鹤轻笑:“自然不是从大门出去的,如今瞒着将军也没意义了,我坦诚交代——是我在墙边凿了一个洞,从洞里钻出去的。”

“所以,你身上的御蛇木味道,便是把它揣在怀里不小心沾上的?”聂甘棠挑眉道。

“看样子是,”洛折鹤叹息,“好可惜,差点就成功了。”

“我原先可真信了圣子跟着我是要躲避追查,不然你也没法藏着那个洞这么多时日。”聂甘棠同样无奈道。

洛折鹤似是举累了,缓缓放下手,低低笑道:“原先对将军死缠烂打,的确是想要躲避追查,这个没骗将军。”

“圣子觉得如今你在我这的可信程度能有几成?”

“大抵不足一成罢。”

“圣子知道就好,”聂甘棠偏头问道,“不过我当真好奇,昨日圣子言辞恳切说那些话,的确是有几分道理的。为何到现在却要抢走证据?”

洛折鹤冷白的手不轻不重抚上聂甘棠扣住他肩膀的手,突兀的凉意险些惊得聂甘棠将手松开。她定了心神,再度抓紧他的肩膀,惹得洛折鹤吃痛,眼底淌出了本能的泪。

“嘶……南炎的确没有和幕后黑手联手的价值,我也没想过和她合作。不过比起和东乾合作以求赏赐,不如抢先拿到证据,这样不是能从东乾陛下那里拿到更多好处吗?”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聂甘棠漫不经心松开了他的肩膀,改为抓住他的手,将他往他的房间走去。

他房间里还有头一次绑他的绳子,聂甘棠将他利索地绑好后丢到床上,与莫名兴奋的洛折鹤短暂对视后,转头去外头同砖瓦匠借了点工具,回来开始补起了洛折鹤弄出的洞。

看着伏在地上拧眉补墙的聂甘棠,五花大绑躺在床榻上的洛折鹤突然道:“将军,看我。”

“做什么?”聂甘棠循声望去。

“有些紧,松一松。”他奋力在床上支起身子,又抓不住平衡,摇摇晃晃后一头栽倒,转而又坚持不懈地扭动身子,雪白的长发蹭得糟乱,看起来真像是不舒服到极致的样子。

“难受也受着。”聂甘棠手上动作没停,收回了目光。

“将军好像很生气。”洛折鹤也没停,继续努力地爬起丶栽倒丶爬起丶栽倒,重复着这样的轮回,屋里回荡着身子撞到床板的“咚咚”声。

“的确很生气。”聂甘棠淡淡道。

“为什么?”洛折鹤歪头,“因为我算计了将军?对不起嘛,下回不会了。”

“圣子觉得我还会再相信你吗?”聂甘棠嘴上说着生气,面上却风轻云淡。这样的淡然大概是贴久了假面的后遗症,实际上,她心里早炸出火了。

他爹的,敢耍她。

原没这么生气,但他这一问,她再这么一想,真是越想越恼火,真想一刀砍了他解气。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起码要把他嘴里的线索撬出来再弄死他。

“将军就是不信我了,也得信我发现的东西。”那人折腾了半天折腾不动了,瘫在床上,大言不惭地说道。

“洛折鹤,你最好不要再耍我了,”聂甘棠撂下工具,疾步欺身上前,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好好合作,你还有利可得。再耍心眼,仔细你的小命。”

“将军,我方才想通了。若是与东乾合作,达成了友好关系,日后定有更多便利,若是要挟东乾,即便是得了不菲的好处,那也是昙花一现,与东乾搞僵了关系,南炎以后的路也不好走。你说对不对?”

见聂甘棠凝神思索,他继续道:“我不会再干损人不利己的事了,我保证。”

“圣子要挟东乾的意的确是昨夜起的,我相信,但圣子想要算计我的心,一定早在凿洞之时便有吧?”聂甘棠俯身,看着仰躺在床上细细喘气的洛折鹤,继续道,“即便圣子断了用这个证据威胁东乾的念头,保不齐来日还要使什么坏吧?”

说罢,她直起身子,面带嫌色地说道:“圣子,取得我的信任已经没必要了。我只想知道,这件遗物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

那只是个再简单不过的胭脂盒,里面的胭脂倒是没用完,但已经干裂发陈,颜色浓缩艳烈,看不出什么原先的颜色。而胭脂盒上雕的芍药花,则是景州一家百年老店的图标,在二十几年前风靡景州以及附近区域,几乎人手一块,更没什么特殊的。

“若我不说,将军会对我严刑拷打吗?”洛折鹤问道。

“说不定。”聂甘棠挑眉。

不过,她还没干过严刑拷打的事,要怎么做来着,烧红铁具往他身上按?

“是像话本子里那样吗?”

他又看了什么话本子?

“比如剥了我的衣裳,凌/辱我,折磨我的身心,摧毁我的尊严,让我在沉浸欲望中无法自拔,一边求欢一边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得,她就知道。

“圣子,我得申明一件事,东乾的刑狱没有丶也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审讯手段。”

“所以?”

“所以,你不要抱着想试试的目的故意犯事蹲大牢,除了让南炎丢脸外,没有任何意义。”

“将军这么想我?”洛折鹤霜雪眼睫微颤,眸光破碎,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而后,他学着话本子小郎君的模样,鼓了鼓腮,说道:“好让人伤心。”

这人模仿话本子模仿惯了,如今这演戏的技艺竟登峰造极,便是真正靠演戏为生的的人见到他,瞧着眼前这泫然欲泣的美人,都要自叹弗如。

不过现在的聂甘棠,不会再动她那泛滥的同情心了。

“我不会对圣子做别的事,但圣子,一直跟我耗下去没有意义,你最好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

她毫不怜香惜玉地伸手将洛折鹤揪了起来,一字一顿道:“告诉我,这盒胭脂,到底指向哪里?”

……

聂云霄和小夥伴们道别后往家的方向走去,远远地便看到门口停着一辆大马车,他好奇挪步去看,聂甘棠坐在赶车的位置上,招手让他上来。

他乖顺地上了马车,偎在聂甘棠身边,道:“娘亲,不是过几日走吗?怎么今走这样急呀?”

“今日镇上来了戏班子,左邻右舍都去看戏了,正是走的好时候,小团子也不想乡邻们被大妖怪给吓到吧?”

聂云霄紧张地点了点头,而后顺着聂甘棠的意思钻进了车厢。

大妖怪正合目假寐,身子被五花大绑,聂云霄伸着小手尝试性拉了拉,紧到让人咋舌。

一定是大妖怪犯了什么浑,娘亲才会这样对他。

洛折鹤睁眼,看着缩回小手往一边躲的聂云霄,淡笑道:“躲那么远做什么?过来,我这里有你先前最喜欢的小狗布偶。”

聂云霄摇摇头,说道:“你自己在那一处便好,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你是嫌弃我了吗?”洛折鹤皱了皱眉,冰魄的眸子化出了水雾,冷白的鼻头也微微泛红,“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们什么时候成朋友了?”聂云霄抱着小书袋,眉头皱成川。

“原来聂小公子没这心思,是我在自作多情,”洛折鹤敛睫,“我把你当朋友,才帮你保守秘密的。”

在外头赶车的聂甘棠眉头一皱。

秘密?什么秘密?小团子一向乖巧,怎么会有事情瞒着她?

她原只以为是洛折鹤故弄玄虚,可紧接着,里头传来一道紧张的童音:“你……你小声一些,不要让娘亲知道。”

这小子还真瞒了她?

聂甘棠心一紧,一边赶车,一边分出精力听车厢里的话。

“让我保密可以,你出去告诉你娘亲,说大妖怪知道错了,再也不骗你娘亲了。很简单的条件,对吧?”

“的确很简单,”聂云霄嘟着嘴点点头,“可是,你竟然欺骗了娘亲。父亲说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是坏妖怪,敢骗娘亲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丶第三次!如今你说你不会再骗娘亲,一定是假话,还想让我帮着你说假话。就算你告诉娘亲那个秘密,我也不会帮着你骗娘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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