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

清白

任何人的威胁都有秋后算账的意味, 但戚舜华的威胁实打实地即将实施在当下。

眼下催情香的效力尚未发挥,戚舜华的手便已经越收越紧,让宣玉尘无法呼吸。

青年白玉似的肤瞬间胀红, 那双含情目也胀满了泪, 没有求饶,没有后退, 不知是固执等待催情香的发力,还是祈祷戚舜华能心软。

他擡手拆下了发冠,一头如瀑乌发落上了她的手臂, 丝丝缕缕的纠缠。

沉乱。

宣玉尘是这场豪赌的赢家,在戚舜华松开手后, 提膝抵在了她所坐的椅上,暧昧不清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际。与此同时,青年脆弱的喉管也曝露在戚舜华嘴边, 倘若母狮出口,大抵便是死路一条。

在宫中下药,同样也是死路一条。

戚舜华掐住他的腰,喘着气问道:“宣玉尘, 为什么?你想要嫁入镇北将军府, 想要宣家借武将的势?”

宣玉尘没有说话,窸窸窣窣地拉扯着她的裙衫。

“说话!”戚舜华手上用力,掐得青年软了眉眼,伏在她的颈窝痛嘶。

“你安排的人, 什么时候到?”

宣玉尘吸气, 因疼痛而分泌的眼泪一滴一滴沁入衣物中, 颤声道:“马上就到,将军莫急。”

大抵是紧张的缘故, 宣玉尘手忙脚乱扯开自己的上衫,却没有完全褪下,衣物层层叠叠堆积在臂弯,露出白玉似的后背与前胸。催情香与眼前春色同时侵蚀着戚舜华的神经,点燃那不可言说的欲望。

她撑起身,推倒宣玉尘,主动权顷刻翻覆,带着恨意与欲念,死死地咬住了那片无暇的锁骨。

在这浓烈情/欲与痛意的折磨中,宣玉尘咬住了食指关节,头晕目眩间,口涎淌过两腮。他的眼底倒映着亭檐悬挂的宫灯,那并不算亮的光明,提醒着他即将失去清白的事实。

是清白的名声,还是清白的身子?没有人在意这是哪种意义上的清白。

而在此刻,那微弱的光明,也被女人的身影遮住了。

他颤颤巍巍闭上眼睛,剧烈起伏的胸腔之中,翻滚着从计划制定到完成丶一直没有消减过的悔意。

为什么是她。

还好是她。

他只有这两个想法。

远处喧嚷的人群渐至,宣玉尘这才“慌乱”拉起衣衫,躲在了尤在混沌的女人怀中,闭上眼,心道终于结束了。

戚舜华的鼻腔涌入另一股奇异香气,神台立时清明,她起先心下暗讽宣玉尘考虑得倒是周到,还知晓解除情香来个死无对证,可当她擡眼看向“撞破”他们好事之人时,才发觉这个圈套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以圣上为首的几位朝官全皆在场,聂甘棠也在,正皱着眉头,不知思索着什么。

“对不起,”宣玉尘脸上挂着虚伪的笑,下眼睫上却悬着将落不落的泪珠,“不要恨我。”

……

亭中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家眷那席,听罢镇北将军和宣玉尘在干那种事,柳璧桑慌得脸色苍白,问道:“怎……怎会如此?”

师容卿在议论声四起的席上,心底多少有了些猜想。

他本就觉得今日宣家族长在席,事有蹊跷。

在座的各位,不是王室中人,就是朝官家眷,宣玉尘的表亲在朝为官不假,但带家眷,绝对轮不到他来。

拟对宾客名单时师容卿便有此疑虑,可听罢柳璧桑说是圣上的意思,他便没有再多问。

如今看来,他们都是帝权手谈的棋子罢了。

“容卿,你同我一道去将宣郎君接回来,我怕他出事。”柳璧桑开口,打断了师容卿的思路。

师容卿正欲起身应声,却见凤君一旁的陆贵君先他一步站了起来,说道:“凤君,臣侍同您一道前去罢。”

柳璧桑六神无主道:“也对,也对,前朝都是些女眷,容卿去不合适。本宫真是糊涂了。”

他是真真切切为宣玉尘而忧心,但师容卿知晓,宣玉尘不会出事,大抵陆贵君也知道。

帝王要防止手握重权之人私下同谋,首先便要绝了他们明面上可以站在统一战线的法子——联姻。

镇北将军不是普通武将,自上一代老镇北将军起,便面对帝权的拉拢有些暧昧不清,到戚舜华这一代也是一样,手握重兵,守在北地,天高皇帝远,难以管控。

帝王比谁都怕她戚舜华同那些朝中虎视眈眈的权臣有什么关系,然则贸然赐婚旁人嫁予戚舜华,则是给了戚舜华明面上被逼急的理由,倘若来日戚舜华打着“帝王拆散她与心上人”的旗号谋乱,当皇帝的未免太冤了些。

先给戚舜华下套,将她的合理理由剥夺,“撞破”私下幽会,再顺理成章赐婚,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清白的戚舜华还得道声“谢陛下成全”。

至于私下幽会的对象人选,既要背后无权无势,又要好拿捏软肋以做眼线,还要有个至少在外人看来不错的身份,以及有一条即便被以后的戚舜华私下报复至死也无所谓的“贱命”……没谁比宣玉尘更合适了。

男子的清白丶男子的尊严丶男子的性命,这真真是弄权者最廉价的利用工具了。

师容卿垂下眼睫,抿了一口酒酿,心下不免伤感。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他庆幸他好歹有一个好母亲,一个好妻主。

可旁人呢?

柳璧桑的身影消失在他的眼前。

……

柳璧桑到时,无关人等被散得差不多,宣玉尘也已经被女子外袍给捂住了,身着中衣的戚舜华站在夜风中,推开了聂甘棠递来的外袍。

他不免叹息。

这到底得喜欢成什么样子?也不找个偏殿,就这么幕天席地的行事,眼下被人撞破,也不知道宣公子会不会羞愤至死。

叹息归叹息,眼下护着宣公子去偏殿歇息才是要事。

他派人搀起宣玉尘,正打算同帝王商议此事如何处理,便见到钟菀兰与陆贵君两人低声交谈,没有他说话的份儿。

……也无妨的,陆贵君本就比他聪慧,说不定能想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他在一旁耐心等待两人止住话头,这才行礼,带着宣玉尘一同离场。

远离了目光中心,强作镇定的宣玉尘这才抑制不住丶剧烈地颤抖起来。

在这颤抖中,还夹杂着似有若无的低泣。

柳璧桑听了心中怜悯,却不知晓如何安慰他。

没有哪个男子不想将自己的头一次留在新婚之夜郑重地交给自己的妻主,也没有哪个男子不顾惜自己的名声丶情愿被人指点脊梁。

柳璧桑一路走来想到最坏的结果就是到时只见池中浮着自戕的宣玉尘,旁边再有几个装模作样救人的宫人。

在这样的世道,男子婚前失贞,无论是他自己还是旁人,都应该觉得死才是最好的结局。他有权力活下去,但更多的时候,他没有勇气活下去。

众口铄金,三岁稚子也懂的道理。

柳璧桑无言拍了拍宣玉尘的后背,这才发现他佝偻得厉害。倘若他站直了应当要比柳璧桑高出许多,可如今却也只同柳璧桑的身高一般无二。

他垂睫,目光落在宣玉尘委地的衣摆,上面的红花开得炽烈,夺目到像刺了眼珠子一刀一般。

柳璧桑躲开目光,话题却向着那花色去了:“宣公子,这绣样精致,线色大胆,很是好看,哪家绣坊出的?”

宣玉尘声音极低,还带着些许的黏糯:“恕臣子愚钝,一时想不起来了。日后若记起,再告诉凤君。”

柳璧桑摆摆手,表示没关系,不用放在心上。

虽然,即便宣玉尘告诉他这是谁家做的,他也没胆子用这样大胆的花色。

……

柳璧桑将宣玉尘安顿在宫内,着人往暖炉添炭,又着人安抚。

这一顿忙忙乱乱,宴席也到了尾声。不过出了这事,在席上的人也都没心思待了。

聂甘棠同家人分开,和戚舜华一起出宫,安慰道:“陛下让人守口如瓶,一旦今日之事传出,必定追本溯源,让乱嚼口舌之人人头落地。还说给宣公子添嫁妆,再择个良辰吉日为你们主婚……这可是皇女卿主的待遇呢!”

“陛下不愧是陛下,连下套都做得那样好看。”戚舜华冷笑道。

“你说陛下下套,你有证据吗?”聂甘棠挑眉道。

戚舜华一言不发,脸黑得像快滴出墨水一般。

“今日之事,上当的确实是你,但你可有什么损失?”聂甘棠又问。

戚舜华咬牙切齿:“她不就拿捏这一点吗?”

“不亏还赚了,让陛下安心又让你不再被忌惮,这不是皆大欢喜?”聂甘棠数着指头一点一点给她算,算到最后恍然道,“也就是娶了一个你不喜欢的宣玉尘而已。”

“而已?”戚舜华眼刀甩了过去。

“哦,你挺讨厌他来着。”聂甘棠拍了拍脑袋,如是道。

“我更讨厌被摆布,被安排。”

“那你也不是很讨厌宣玉尘?话说回来,你厌恶他是因他不守男德,那他是不是真如坊间传闻一般……咳,不贞啊?”聂甘棠好奇问道。

“轻易献身给人下套的男人,不贞不是摆在眼前了?你有什么好问的?”

“他真不清白?我指身子。”聂甘棠讶异道,“可我真觉得他不是那种人。”

“不知道。”戚舜华面无表情。

聂甘棠觉得自己被敷衍了,愤愤道:“怎么能不知道呢,男子手臂那么大一块贞洁印……”

“没看,下回你自己看。”戚舜华恶声恶气道。

“且不说我一个女子怎么看人家男子手臂上的贞洁印,就说说你!你都用过人家身子了,就算人家是头一次,贞洁印如今也早没了,你还让我去看?”聂甘棠不可置信地问道。

可这话一出,戚舜华却翻了个白眼,低吼道:“你们来的时候,我他爹的裤子都没脱!”

“哦……”聂甘棠了然,而后挑眉道,“那你嫌我们来早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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