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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 聂甘棠整个人都僵住了,洛折鹤咧唇笑得更欢,露出了白亮的牙, 趁着聂甘棠没反应过来, 又道:“嗯……妻主,妻主轻一些呀!”

聂甘棠回过神, 连忙捂住他的嘴,然而这人嘴被捂着,还不老实地扯着嗓子嗯嗯哼哼, 反而越听越奇怪了。

“你这是做什么啊!”聂甘棠压着嗓子急声道。

洛折鹤嘴被捂着说不了话,眼睛弯成月牙儿, 好似对自己的恶作剧万分得意。

小院子不大,外面本来弯着腰问小团子“你娘亲在哪”的娘子夫郎,在洛折鹤的第一声叫嚷时便全都听到了, 纷纷惊疑地看向厨房的方向,而后又是一声,紧接着便是意味不明的哼声。

几个脸皮薄的夫郎都已经红了脸往自家妻主后头躲了。

张夫郎怯生生道:“那……那里是厨房的位置吧?”

张娘子:“……好像是。”

周娘子拂袖:“年轻!年轻真好啊。”

“这丶这还没到夜里呢……”孙夫郎用小帕子捂了捂脸,羞得面红耳赤。

王娘子迟疑道:“那咱们还叫不叫聂娘子啊……”

“当家的, 你也忒缺心眼, 这时候能叫吗?”一贯泼辣的王夫郎叉腰,“别一嗓子给人家的小夫郎给吓不举了,人新婚正黏糊着呢!”

全场唯一一个不懂的聂云霄左右看看各位姨姨叔伯奇异的脸色,开口问道:“要找我娘亲吗?我现在去叫……”

“不不不, 别别别, 好孩子, 你去玩吧,我们这就走, 你也别打扰你娘亲。”冯娘子连忙道。

“打扰娘亲?”娘亲不是在烧菜吗?

聂云霄似懂非懂。

“你娘亲在忙着给你造小妹妹呢!”王夫郎捂嘴笑道。

“哎呀王家的,你怎说出来了!”周夫郎道。

“小团子迟早要知道嘛!”王夫郎不以为意,转而面向聂云霄,“小团子呐,你可要乖一点,要不然你娘亲生了你妹妹,就不疼你啦!”

聂云霄还在消化王夫郎上一句的娘亲给他造妹妹,转而下句就把他吓住了。

小家夥喉咙里呜咽了两声,泪水便渐渐盈满眼眶:“娘亲……娘亲不会不疼我的……”

见他哭了,几个大人都慌了起来,有一些忙着从身上摸点心哄小孩子,有一些责怪王夫郎多嘴,但冯娘子眼珠转转,挤进去,抚着聂云霄后背,开口道:“你娘亲不疼你,以后我家疼你啊!你玉儿姐姐日后考功名,带你去京里当大官夫郎,吃香的喝辣的,每顿饭都有十几个人伺候着,那菜碟子从桌上摆到门口,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原本抽噎的聂云霄立时想起了父亲的教导,条件反射道:“不可丶不可铺张浪费。”

“有钱了管甚浪不浪费啊!以后你嫁给你玉儿姐姐,手指缝漏的钱够买咱现在的一年口粮!”

聂云霄嗫喏道:“没有那么多的……”

“你又没去京中,你咋知道嘛!我那堂姑家里的小幺去京中一个大官家做暖床小奴,往家里寄的珠宝首饰……哎呦,让我那堂姑还租了个铺子享福呢!”

小姨母说过,京中朝官俸禄有限,便是家里有铺子庄子,也不会轻易铺张浪费。吃行奢靡的人家,十有八九贪了点什么,便是装也要装穷,只有府中人知晓。

“谁家呀……”聂云霄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问道。

“好像是姓宋,对对对,是姓宋,还是管升堂的官儿呢!”冯娘子顺口道,“哎呀你管那大官叫什么,你嫁我家玉儿,你便是冯大人的正室,肯定比一个暖床小奴风光!”

“拉倒吧冯娘子,等你家玉儿做了大官,还会管小团子吗?她心里眼里只有那学堂里的小郎君!”

眼见着又要吵起来,张娘子连忙劝架道:“都歇歇都歇歇,咱们快走罢,厨房里没声儿了,别是听我们在,人家小妻夫不好意思了。”

话音刚落,里面便传来似喘似泣的哀求:“妻主,不能再来了,不能再来了,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正在走神想京中哪个宋姓官员的聂甘棠不知不觉松开了捂住洛折鹤嘴巴的手,那厮便又趁势叫了出来。

这景州她真的是没脸待了!

此句一出,外面的娘子夫郎都不好意思待了下去,纷纷告辞,小团子送走他们,泪汪汪地跑到厨房门口,伸着小手叩响了门。

“谁?”聂甘棠问道。

“娘亲,是我。”聂云霄带着哭腔道。

听聂云霄的声音,聂甘棠顿时想起方才王夫郎的话,连忙打开门,刚想蹲下身抱住聂云霄,小孩子便飞扑到了她的怀里,怯怯地问道:“娘亲有了妹妹,会不要小团子吗?”

“怎么会呢!娘亲最喜欢小团子了!”聂甘棠铿锵有力道。

“他们说娘亲在和大妖怪要造小妹妹,造出小妹妹就不疼小团子了。”

“他们胡说!娘亲没有和大妖怪造小妹妹!”聂甘棠痛斥道。

聂云霄将信将疑:“那丶那娘亲和大妖怪在这里做什么,我听到大妖怪说了很奇怪的话。”

“有多奇怪?”洛折鹤倚墙抱臂道。

“就是说了一些平时不会说的话……”

洛折鹤耸肩,道:“好罢,实话告诉你……”

“洛折鹤!”聂甘棠低吼警示道。

“你娘亲方才打我了。”洛折鹤面色坦然道。

“……打你?”聂云霄愣住,讷讷重复道。

“是啊,打我,没听见我让你娘亲‘慢一点’‘轻一些’‘不能再来了’吗?”

好像丶好像真的诶……

风评受损的聂甘棠已经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

“可是,娘亲为什么要打你?娘亲从不打人。”

洛折鹤原只想随口敷衍了去,听他小团子这般开脱,禁不住想笑,心中腹诽:你娘亲岂止打人,还杀人呢!

可说是不能说的,洛折鹤随意道:“因为我和你走太近了,你娘亲怕我伤害你,所以打我,警告我不要对你下手。”

这人真是满嘴跑马车,先损她名声,再给她说好话,有良心,但不多。聂甘棠懒得掰扯,没吱声。

不过小团子瞬间接受了这个解释,还反过来安抚他:“好啦,大妖怪,娘亲也只是担心我。我跟娘亲解释清楚就好,娘亲不是不讲理的人。”

说完,又转过头对聂甘棠说:“娘亲,大妖怪这几日没有伤害我的日子,你不要再打他啦……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聂甘棠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洛折鹤一眼。

这一折腾,小团子实属有些困了,小脸蛋蹭了蹭聂甘棠的脸,便请安回房了。

聂甘棠继续抱臂盯着洛折鹤看。

“怎么了,将军?我脸上有东西?”洛折鹤擦了擦脸,揶揄道,“还是说,将军想做方才没做的事?”

“我的确挺想打你的。”聂甘棠抱臂,偏头道。

“将军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但我想做这个,”聂甘棠啓唇笑道,“不过我更好奇,你这几日是怎么和小团子相处的?他趁我不在放你出来了?”

“没有,”洛折鹤眉目浅淡道,“最多打开门给我送午膳,他不会让我踏出房门的。”

“那真的很奇怪,”聂甘棠擡步逼近他,将他圈在厨房一隅,问道,“为什么小团子突然给你说话了?从前,他可是无论怎么说都不会对你改观的。”

“小孩子的心思,我怎么会知道呢?”洛折鹤擡指,抵上了她的胸口,“我只想琢磨将军的心思。”

聂甘棠笑着撤开:“我有什么好琢磨的?一个普通女人罢了。倒是圣子,你的心思倒挺有意思。”

“想叩开我的心门?”洛折鹤擡手抚上了衣结,问道,“我拆给将军看?”

“不了不了不了,你穿好衣服。”聂甘棠扭开头道。

“无趣的女人。”

“有趣没趣也和圣子没什么干系。圣子,小孩子心思简单,你若是有什么筹谋,便冲着我来,不要去利用一个孩子的心。”聂甘棠长叹道,“想必你让小团子逐渐接受你花了不少心思,我的事不会让他知道,你即便是骗取他的信任,也不能从我这里套走什么。与其伤害他以求不可能求到的东西,不如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相处时光。再怎么说,小团子也是你的骨肉。”

洛折鹤嘟囔道:“先前还不让我说。”

“不让说和事实是两回事,虽然他喊不了爹爹,但与你骨血相连是真的。”聂甘棠徐徐道,“几年前我便瞧出来了,虽然南炎王不太喜欢圣子,但圣子是真的珍视身为骨肉血亲的南炎王。南炎与东乾的账分开算,不要把小团子卷进来。”

“将军大人这是在和我打感情牌?”洛折鹤挑眉,“不过将军可真聪慧,我的确吃这一套。”

聂甘棠平静地看着他,作洗耳恭听状。

“我答应将军,若是来日我们站在敌对两方,我绝对不会伤害小团子。”洛折鹤收起了先前轻浮的表情,至少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他是认真的。

“不过,将军,”洛折鹤双手抚上了聂甘棠的腰,虚虚地抱着她,“我如今跟在将军身边,是喜欢将军,可将军却总是多疑猜忌。将军只想着不要伤了那孩子的心,就没想过我的心,也是脆弱易碎的吗?”

聂甘棠额角鼓起青筋,双拳紧握,忍得很辛苦。

算了,她不打男人。

内心正努力调节,耳畔便又响起那清如泉水的声音:“话说回来,将军,今晚我们可能要饿肚子了。”

她擡眼望去,洛折鹤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她的腰,打开锅盖,一脸凝重地看着锅里浑绿的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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