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菜
“所以, 今晚吃什么？”洛折鹤对上她的目光，微微偏头，问道。
聂甘棠语塞, 接不上话来。
也怪她走神研究太久那些东西了, 回来的时候忘了买。其实在洛折鹤来之前，晚上的吃食聂甘棠时带时不带, 没带的时候都是因为要带小团子下馆子。但现在，带洛折鹤下馆子，风险太大了。
“我出去买, 你们在家里看家。”
“外头下着雨呢，将军。”洛折鹤开口道。
聂甘棠沉吟道：“嗯……确实有些小摊子不支了, 不过没事，我去小饭馆定两个菜。”
“不，将军, 我是说你若出去了，定然会淋雨，小心风寒入体。”
聂甘棠轻笑出声：“我又不是没淋着雨回来，淋一次也是淋, 淋两次也是淋, 不在于这一两次。”
可洛折鹤却一脸不尽然，见到聂甘棠疑惑的目光，他弯唇道：“许多年前，我想吃第二份酥山的时候, 也是这么想的, 左右都坏肚子了, 不如趁机会尝尝另一个口味。可将军，那时候你没有给我买。怎到了现在, 就变成‘不在于这一两次了？’”
好问题，以及，他记性真好。
关于一些前尘往事，聂甘棠早就已经记不清晰了，听了他的话，聂甘棠在脑子里搜罗了许久，才记起那是她与洛折鹤在彭州头一次相遇的事。
可是，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聂甘棠连连摆手：“圣子与我怎能一样？我如今出去沾点小雨未必会病，但当时圣子你的腹痛可是真真切切的。”
洛折鹤不说话了，但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可不像被她说服。聂甘棠观察他的神色正思索，衣摆便被人拉了拉，低下头去，便是聂云霄泪汪汪的眼。
“娘亲，不要出去了好不好？我们可以吃点别的垫一垫，中午周姨给的小点心还有一点。”
“你那点小点心，哪里够你娘亲吃的？”洛折鹤从旁插话道。
聂云霄蔫蔫地垂下头，不说话了。
“没事的，小团子，娘亲去去就回。”
“家里有锅碗瓢盆，也有生火的木柴，干脆在家里自己做？”洛折鹤眼波微转，啓唇道。
“家里没米没菜，啃木头？”聂甘棠无情道。
“这几日我都听好了，每日傍晚都会有人行经此处沿街叫喊卖菜。”
聂云霄听罢连连点头，道：“是的是的娘亲，那姨姨好像是哪个饭馆的人，她会低价卖掉当日没用完的菜，每日都是，风雨不误，街坊好几个叔伯都会买。”
聂甘棠将信将疑，心里还是偏向出去买吃食，但瞅着聂云霄揪着小心口真情实感地为她担忧，她实在是不忍心。
正犹豫着，外头卖菜的叫嚷声便响了起来，紧接着是几家门户打开的声音。
洛折鹤目带笑意地开口道：“将军，你可得抢快点，再犹豫可就没了。”
聂甘棠思了又思，想了又想，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打着伞冲了出去。
那卖菜的人身边正围着一圈油纸伞，聂甘棠走近一瞧，果然都是熟面孔。
从前出来买菜的都是家里的男人，但今日下雨，出去干活的女人回来得都早，眼下夫郎在家忙着哄孩子照顾老人，便出来了几个当家的女人买菜。
张娘子最先发现了后头犹犹豫豫要不要参与抢菜大军的聂甘棠，忙招手道：“哎！聂娘子！你也出来买菜啊？”
聂甘棠牵起笑，走上前：“是啊，今日回来忘了给家里人买吃食，便想着自己在家做了。”
其他人看见聂甘棠来，挑菜的动作一顿，纷纷围上了聂甘棠。
周娘子开口道：“聂娘子，还自己做什么啊？带着你家夫郎和孩子到我家吃呗，你姐夫手艺可绝了。”
孙娘子不甘落后：“我家夫郎那手艺才好，保准儿你吃过一口便忘不掉。”
“好像别家夫郎不会做饭似的，”王夫郎略带嫌色地挤开了两人，转而换上亲昵的笑，对聂甘棠说道，“来我家啊，我家耀祖好几日没和聂小郎君玩了，想得紧呢！”
“你可算了吧，你家那锯嘴儿葫芦女娃，让小团子去和她玩，岂不是要闷死人孩子了。”冯娘子插嘴道。
“你先管管你家玉儿和那男孩儿的事再来挑我家耀祖的刺儿行吗？”王夫郎叉腰回嘴道。
这厢邻里间正七嘴八舌吵得火热，那厢受冷落的菜贩开口道：“几位还买不买啊？不买我可就要走了。”
被邻里汹涌热情淹没的聂甘棠忙接话道：“买买买！”
说罢，随意挑了几棵青菜，结完账后一溜烟跑回了家里。
太可怕了，小团子你受苦了。
见她回来，洛折鹤一边嚼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聂云霄那里又摸出来的糖，一边道：“将军回来了？怎听外头吵吵嚷嚷的？我似乎还听到有人叫你呢。”
聂甘棠脸色苍白地摆了摆手，道：“一言难尽，先做吃食吧。”
“好啊。”洛折鹤托腮道。
聂甘棠：“……”
洛折鹤：“……”
聂甘棠：？
洛折鹤：……
两人大眼瞪小眼许久，聂甘棠开口道：“圣子……你？”
“怎么了？将军。”洛折鹤脸上的笑産生了些许的崩坏，笑得那叫一个勉强。
看来，他也意识到了啊。
“我不会烧菜，圣子。你提出来的，我以为你会。”聂甘棠后仰，后背抵在椅背上，皱眉道。
“很遗憾呢，我不会。将军你是知道我的，我从小被关着，没人教我。”洛折鹤平静道。
“确实很遗憾，虽然我从小跟着母亲到处奔走，但关于烧菜一事，我也是一窍不通。跟着军营里的姐妹烤烤肉还行，毕竟焦了嫩了都能吃，可现在出去买肉，还不如直接买吃食。”
聂云霄双手搭在小桌上，左右看着一来一回说话的两个人，小肚子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聂甘棠闭眼叹息，偏头对聂云霄说道：“小团子，你去吃中午剩的小点心吧。”
“那娘亲你呢？”聂云霄皱着小脸，紧张道。
“娘亲啊，哈，”聂甘棠和煦的笑快撑不住了，“再想想办法。”
“要不娘亲先吃点心垫垫肚子吧……”
聂甘棠揉了揉懂事的聂云霄的小脑袋，说道：“不用了，娘亲吃不惯甜甜的东西，小团子吃就好。”
说完，她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洛折鹤，眼中的威胁之意很明显——你自觉一点。
难得，洛折鹤顺从地没有接话。
把聂云霄送回房间吃点心，两人盯着盆里的菜直犯愁。
“我刚刚又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即便是咱俩会做菜，家里也没有调料。”聂甘棠艰涩开口道。
“是的，将军。我们两个在买菜前，都没想到这个问题，从旁证实了我们两个其实都不会烧菜……我们早该意识到这点的，早意识到，就不会废这个功夫了。”洛折鹤的情绪很稳定，平静地说道。
“总不能饿着，用清水煮一煮吃了罢。圣子，你也该吃吃苦了。”
洛折鹤挑眉：“将军把这个叫做吃苦？”
聂甘棠一顿，说道：“对于贫苦百姓来说肯定不是，但对圣子来说，这条件还是有些简陋了，还请圣子忍一下。”
“没事，将军，我可以的。”
这么好说话？
聂甘棠偏头看他。
似乎是猜出了她的疑惑，洛折鹤开口解释道：“将军不知道？现在话本子的男主，越乖巧听话越惹人疼爱。”
别再惦记你那个话本子了兄弟！
做好决定，聂甘棠便撸起袖子将菜洗了洗，而后扔进盛了水的锅里煮上。
做完一切，她合上锅盖，与洛折鹤在狭小的厨房里对坐而视。
“……”两人无言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聂甘棠开口道，“圣子，这里烟大，你还是出去罢，我在这里看着火就好。”
“将军不会累吗？我给将军擦擦汗。”斗室暗光中，那双明眸蓝瞳熠熠生辉。
聂甘棠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用不用，圣子歇着就好。”
再说这春寒料峭的，哪来的汗。
“我想陪伴照顾将军，我不想走。”多缱绻温柔的话，聂甘棠却觉得在如今的情境下，他好像在尴尬地念哪方话本子上的台词。
聂甘棠长叹，刚想开口叫止他，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小团子已经跑出去开门了，聂甘棠的听觉敏感，在淅沥的雨声中听出门口的人便是那些乡邻。
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聂甘棠突然想到前几日他们对小团子说过要晚上来拜访她，估计是要谈小团子的婚事。
当那些人蜂拥至院子里的时候，洛折鹤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擡手，将厨房的门栓拴上了。
“你做什么？”聂甘棠拧眉，“家里来了客人，应该出去接待。”
“将军，你知道他们来是要做什么吧？”洛折鹤低声开口道。
“……知道，谈小团子的事。”
“那你可想好怎么应对了吗？”洛折鹤歪头道。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直接回绝了便是，总是逃避也不是办法。”
“可将军比我还了解人心，应当知道，他们之中定有几个不甘心退场的，总会继续探究将军回绝的真实原因，若是被发现你要做的事，将军也会很麻烦吧？还不如一直吊着，让他们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等待和你好好谈的机会上。”洛折鹤徐徐道。
聂甘棠蹙眉，压低声音问道：“那你有什么法子拖这一阵儿？总不可能躲在厨房里装不在吧？”
此话一出，洛折鹤擡步走近，手抚过雪白的云鬓，而后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他啓唇一笑，清冷颜色的眼瞳隐约泛着妖冶的光，在聂甘棠疑惑的目光中，扬声说出的话变了语调。
“啊——妻主，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