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仗

倚仗

柳璧桑摸了一会儿小猫, 而后嘀咕道:“也不知道它主子是谁,这么些天不见,也不着急?”

“许是由宫人空闲喂养的, 即便发现它不见了, 又哪敢到栖凤殿来找?”春晓应道。

柳璧桑敛睫点点头,轻声道:“也是。”

小猫吃完了点心, 又觉不够,转过身来,将软软的爪爪搭到了柳璧桑小臂上, 喵喵喵地撒娇。

柳璧桑又拣了块点心给它,而后摸着它脑袋, 柔声道:“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走,若是在这里待长久一些就好了,我还能去让人给你找点小鱼干吃。”

啃食点心正欢的小猫好似听懂了一般, 用头拱了拱柳璧桑的手心,像是要赖着他,让他当自己供食的主子。

柳璧桑被它逗得眉开眼笑,而后转过头, 吩咐春晓道:“去膳房瞧瞧有没有小鱼干, 看看能不能留住这只小祖宗。”

春晓依言去了。

柳璧桑一个人在殿中,同继续吃完点心的小猫玩了起来。一会儿丢个没装香料的花丝香囊球给它玩,一会儿伸出两根手指捏捏小狸奴的爪子,再由着小家夥擡爪拍他手背闹回来。

一人一猫就这么玩了一段时间, 小猫最先觉得腻了, 张嘴打了个哈欠。从小几跳下去, 落到了他的腿边,舒舒服服地蜷起睡下。

“你呀, 春乏来的这样早。”柳璧桑点了点小猫湿乎乎的鼻头,而后道,“按常理说,这个时节,你应该去讨小母猫欢心啊!”

小狸奴没理他,兀自睡着了。

没有伴儿一起玩的柳璧桑也自己发起呆来,直到外面玩耍的小宫人跑进来一个,言说尚宫求见,柳璧桑松懈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

“请他进来。”柳璧桑起身下榻,惹得小猫迷迷糊糊醒来睁眼看他,见他的目光没有在自己身上,又舒适安逸地歇了下去。

后宫这些人里,他一听到尚宫这称呼便额角发痛。

原因没别的,尚宫若有事找他,定然是又要筹办什么什么宫宴。柳璧桑愁得慌,又不得不照做,心中不由自主地想,若是母亲没为他争这凤君之位便好了。

其实自打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自己能有多好的未来。

在宫中贴身侍奉皇女,那已经相当于半个皇女的男人,如果不能留在钟菀兰的身边,等他出了宫,年岁又大,这两相叠加,名门望族不会要他做女婿,母亲也不会容许他低嫁。若真到了低嫁那一步,未必是母亲需要用他拉拢什么新秀,更大的可能是,他会成为母亲铲除异己的牺牲品。

怎么想,他最好的结局就是留在皇宫中,有一个看得过去的位分,陛下爱不爱他不重要,只要他能安安稳稳地度过自己的馀生,顺带陪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就已经很知足了。

可惜物极必反,他苦苦盼来的位分是他人艳羡的高位,他想要的东西霎时变得遥不可及,还整日为了后宫之事操劳。

柳璧桑出神想,不知道若是想给他自己加月俸的话,该找谁商量。

走了一顿神,尚宫正好站在了他的面前。柳璧桑将脑袋里有的没的想法清了清,擡手让行礼的尚宫坐下。

尚宫坐下之后便直奔主题,言说下月十六,是皇家祭祖之日,在那天之前,宫中上下都要做茹素三日丶熏扫殿中等一干事,关于采买与宫中人手安排,请他过目。

柳璧桑颔首道:“单子整理出来便遣小宫人送到栖凤殿就好,劳尚宫费心了。”

尚宫起身行礼道:“是奴的本分。”

“对了,”柳璧桑突然开口,伸指挠了挠小猫脑袋,将醒来的它抱到胸前,开口问道:“尚宫可知这是哪位侍卿养的小猫?”

虽然柳璧桑很喜欢它,但万一人家的主子亦是如此珍重于它,他也不愿意做横刀夺爱之人。

……大不了想它了,就去那位郎君寝殿逛一逛。

尚宫盯着身体悬空胡乱挠着的小猫看了一会儿,而后摇头道:“奴未在哪位主子的宫中见过,许是哪个小宫人收养的小野猫?瞧毛色也不是什么名贵猫儿,红玉殿那边便有外面的野猫从宫墙小洞中钻进来安窝,兴许是小宫人从那里捡的。”

红玉殿是临近宫墙的一栋宫殿,但里头采光不好,容易返潮,很久没有人被分去那里住了,也就没人管它。

柳璧桑在脑子里刻了个痕,便将此事揭过,尚宫留在此处又同他说了一会儿话,而后告辞离开。

尚宫走时,春晓恰巧回来,见殿里无人,又回头看了看尚宫离去的背影,而后道:“宫里没人进来伺候吗?”

“啊,进来通报的小宫人,我挥手让他出去玩了。”

“这……岂非方才凤君与尚宫的谈话,没一个人侍奉在侧丶端茶倒水?”

平素持重的柳璧桑听闻此言,却突兀露出一个近乎孩童般幼稚的狡黠笑容:“他若渴了,我会给他倒茶的。”

春晓心说那这样人家怎么敢久留,却突然想到,或许这就是他的目的呢?

柳璧桑似乎做了恶作剧一般得意,一手捂着肚子笑了一阵,笑得原本被他抱在怀里的小猫坐趴难安,脱开他的怀中,蹿到外面去了。

小猫刚走,柳璧桑的笑便渐渐维持不住,在彻底垮掉之前,颤声道:“春晓,你先出去罢。”

宫里有母亲的人,他知道。

尚宫也是她的人,他也知道。

寻常事宜,尚宫遣宫人来传话便是,哪至于亲自到访,又不是多看重他这个凤君。

方才临走前又同他说了说他与柳家的互辅互成,委婉劝他顺着柳相的意。

毕竟后宫与寻常百姓家不同,并非出嫁从妻。在这样的权柄竞逐中,身为他妻主的陛下从来都不是他的倚仗,他唯一的倚仗丶坚实的靠山,只有柳家。

这回是没给他倒茶,他这才少说了两句,从前那些车轱辘话,翻来覆去柳璧桑都听腻了。

虽然早就知道身边都是什么人和事,该习惯也早习惯了,但他还是在接触到的时候,心底不由自主地想。

好难过啊。

……

马车渐渐驶过围绕在废墟边鼎沸的人群边缘,掀开一点点窗帘的洛折鹤收回目光,将帘子掩好,隔着马车帘同聂甘棠说道:“他们来得比咱们想象的要慢呢!”

前面赶车的聂甘棠压低声音愤愤道:“等我回去一定要上报朝廷,昨夜发生的爆炸,原以为清晨来查就已经够晚的了,竟然快到晌午了才来查,也不知道这些官差都是从哪个花楼的床上醒来的,指不定还没翻出个五八四十来就要去吃晌饭了。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早知道他们来得晚,夜里就不走得那样急了。”洛折鹤轻声道。

那时聂甘棠搜集够了证据,拉着洛折鹤便往外面走,匆匆忙忙间,话本子忘了带。今早收拾行李的时候才发现不见,惹得洛折鹤捂着心口疼了好久。

“下回我瞧见了书舍卖,一定赔你一本。”聂甘棠轻声道。

“这书书舍可不卖,”洛折鹤嘀咕道,“你们东乾的书舍更不会卖。”

聂甘棠回想了一下内容,虽然当时只大致掠了一遍,但她记得主要内容,确实不是书舍能卖的尺度。

她懂了。

得,又是他在小地摊买的违禁书。

半天没听见聂甘棠应声,洛折鹤往前凑了凑,贴着帘子道:“将军,你会赔我的吧?”

“……会的。”她回京就去翻翻查风纪的那些官员的库房,看看缴获的书堆里有没有那本书。

洛折鹤放了心,而后偏头问道:“不过有一件事,我很在意,你从哪里弄出那么多火药来啊?是白日出去买的吗?”

“不是,”聂甘棠摇头,她的马车驶得飞快,耳边皆是呼啸的风声,“那些都是虞州王府本来就有的。”

“她一个王女,屯火药做什么?”洛折鹤蹙眉,好奇问道,“那些火药应该不足以闹什么特别大的事吧?”

“那些量正好够炸整个王府。”聂甘棠淡淡道。

洛折鹤眸子一亮,而后嘴里咕哝了一声,看来不太想让聂甘棠听到,但她还是听清了。

他说:“学会了。”

甚至话音里还带着快意地上扬。

他学会了什么!?

难道把鞭炮丢祖坟那还不够吗!?

聂甘棠犹陷入震惊中,又听洛折鹤开口道:“将军是怎么发现密室和火药的?”

她听罢,心中思索了一下答案,确认不会给他未来的某个离经叛道之举提供什么灵感后,才徐徐说道:“我翻了一圈王府,发觉没有什么外男住过的痕迹,便想若是要藏宫中追查的逃婚卿主,起码也得是更加隐蔽才对,翻找了一圈就发现了密道,还有藏在里面的火药。从前在战场上,我也用过火药,知晓那些量若是摆在府中各处,依照密道的坚固程度,不会受其影响。追兵在后虎视眈眈,所以,我就拿出来赌一赌了。”

“会是戾帝想要炸毁虞州王府吗?”洛折鹤出言道。

“谁知道?”聂甘棠一边控制缰绳,一边道,“也只有筹划这一切的人才会知道了。”

“我们下一步去哪?是和东乾陛下派来的人汇合吗?”洛折鹤回坐到远处,开口问道。

他的声音险些在风中消散,让她有点听不清。洛折鹤重复一遍后,她才笑着开口道:“不用,直接回京。”

“那,我是不是可以见到将军的夫郎了?”

聂甘棠握缰的手一顿,拧着眉头偏头问道:“我家夫郎偷你钱了?这么惦记。”

“原来在将军眼里,将军夫郎这么有本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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