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

入学

聂云霄自然不是闲着没事才大中午的沐浴熏香, 也不是为了躲没地落脚的聂甘棠。

而是因为——今日晚上京中贵眷家适龄的孩子们会去东乾学宫下榻,以准备三日后的入学选拔。

聂云霄由师容卿做主报了名,但大抵是武将之家的缘故, 名报完后, 也没人再提,好像入不入得了学都无所谓, 师容卿对其的关注也不太多,毕竟当初师容卿身为太傅之子,甚至都没有报名入学宫学习。

聂云霄本来也是兴趣缺缺的, 但听闻敬王家的小世女也会入学宫后,他对学宫的兴趣立时从一分变成了十分, 势要一同入学和小世女做同砚。

他这随母亲出门一趟,已经很久丶很久没有见到小世女了。

听说这个年岁的女孩子长得好快,也不知道如今的小世女, 可有娘亲那般英伟的风采?

聂云霄美滋滋地将自己收拾完,才听得聂甘棠曾来过,知他在沐浴后,又走了。

“娘亲如今在院里吗?”聂云霄抚平玉饰上的流苏, 开口道。

伺候他的奴仆答道:“回小郎君的话, 大小姐如今在二小姐院里歇息,奴去……”

“不必啦,”聂云霄小手一挥,说道, “待晚上他们会送我出门哒, 到那时, 再说罢,如今先让娘亲好好歇歇。”

然而到了晚上, 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除了聂雁以外,各有各的心事,没一个人提起聂云霄去学宫的事。

还是聂雁在这诡异气氛中开口道:“不是说今日云霄要去学宫入宿,你们都把他东西收拾好了吗?”

聂云霄原以为全家最不看重自己的便是他这个冷面的姥姥,可到如今,竟是她最先提起,乌墨的眸子不禁感动得泪汪汪。

师容卿手中筷子一滞,而后道:“是女婿的过失,不慎将此事遗忘,女婿这便去收拾云霄的行装。”

“不用了父亲……”聂云霄小声道,“孩儿已经收拾好了。”

孟念妹负疚道:“好孩子,真是好孩子,姥爷都给忘了这码事了,差点让小宝有学上不成……”

因为忘记侄子大事而倍感心虚故而在一边装大鹌鹑的聂月临弱弱开口道:“小元宵如今去只是参选,不一定会上成。”

“呸呸呸,我家小宝才情皆备,此选必中!”孟念妹急声道。

同样装大鹌鹑的聂甘棠看着乱糟糟的饭桌,开口道:“那个……什么学宫?什么入选?小团子这是要去做什么呀?怎么没人跟我说呀?我不才是小团子的娘吗?”

聂雁横了她一眼,冷哼道:“你儿子怎么样,你有关心吗?”

“咳,说给我听,我不就在意了嘛?”聂甘棠梗着脖子狡辩了一下,而后转头同聂云霄柔声道:“娘亲亲自送你去学宫!”

聂云霄欲言又止,还是聂月临插嘴道:“人家学宫会派马车来接。”

“呃……”聂甘棠干笑,“那丶有机会再说吧。”

说话间,奴仆前来通传,说是学宫派来接人的马车已经在路上了,沿街有几府的贵女贵子已经上车,让聂云霄早做准备。

聂甘棠听罢嘀咕了一句:“怎么还一群人挤一辆车啊?”

聂月临低声道:“少说话可以显得你没那么无知,学宫建在山上,山间小道容不下各家马车上去,所以只得由学宫派来的马车去接送。”

“这么麻烦……”聂甘棠偏头道,“都是什么人家的孩子入学啊?”

聂月临偏头想了想,说道:“如今特别高的门第府中有府学,不会送孩子去学宫,不过因学宫是皇家所属,所以王侯家的孩子会去,再就是像咱们这样没有府学的人家了。”

聂甘棠听罢心想,难怪小团子大中午就准备沐浴熏香了,原是敬王家的世女会去。

小孩子并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被母亲看了出来,面上还装作光风霁月的郎君模样,实则内心欢愉早在听说马车快来之时经由不断抠着桌面的手显露无遗。

“好了,快去把你的小包袱拿上吧,”孟念妹出言,而后偏头看向师容卿,开口道,“容卿,你跟去瞧瞧小元宵带的东西,有没有带齐全。别是男孩子顾着好看,挑的全是不抗冷的衣裳,山上可冷得慌啊!”

聂月临安抚道:“如今这都春深了,眼见着便要入夏,哪能冻着他呀?男孩子想穿什么便让他穿罢。”

“那哪能!”孟念妹开口道,“那是山上啊,入夜穿少了,可有得受。”

“小元宵也不会半夜出去玩啊?”聂月临出于职业病,下意识反驳道。

聂雁不动声色地夹了一棵菜放到了聂月临的碗里,这异样的母爱让聂月临顿感惊悚,低头吃菜,狠狠地闭上了那张谁来都想杠一杠的嘴。

师容卿陪着聂云霄去拿行李,聂甘棠也吃得差不多了,虽然感觉忘了什么事,但还是同聂雁和孟念妹行礼告安,去了门阶等马车来。

一会儿,师容卿和聂云霄也拿着行李走来了。

聂甘棠见此,主动伸手接行李,但师容卿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似是心底想要避着她,这动作做完,心觉不对,又擡起手将包袱放到了聂甘棠的手里。

聂甘棠没放在心上,拎着包袱颠了颠,问道:“小团子,怎么这么轻啊?有没有带一些漂亮的小首饰和小衣裳啊?”

“他去学习,带首饰做什么?”走过来的聂月临恰好听到这句话,疑惑开口问道。

“你这木头不懂便少说话,”聂甘棠想了想,后又补充道,“可以显得你没那么无知一些。”

“天晴了雨停了,木头都开始说别人是木头了。”聂月临嘀嘀咕咕后,蹲下身跟聂云霄絮絮说着入学之事,无非是什么不要紧张丶考点那就那些……诸如此类的话。

聂甘棠听得没趣,转头看向将头别到一边的师容卿,想同他说话,却又觉得眼下气氛奇怪,好像说什么都不合时宜。

等待间,马车缓缓行近。

后街还有几家孩子等着去接,所以如今马车里的人并不多,只不过这个年岁的孩子,总是不太安静的,马车还没到府门口,聂甘棠便听到里面小孩子笑闹的声音了。

聂甘棠下意识看向师容卿,果真瞧见他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她连忙开口道:“云霄被你教得知书达理,不必担忧。”

不必担忧他会和那些小孩子一样“言行无状”。

师容卿偏头看了一眼聂甘棠,而后敛睫道:“是,妻主。”

在她眼里,原来他那样无趣。

聂甘棠看他淡淡应答,心中异样的情绪愈发深刻,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感觉他更不高兴了。

那些孩子大概也知道在名门前要有礼数一些,马车停到聂府门口,里面就安静了许多,但也时不时逸出一两声“这是谁家呀”的疑问。

有只小手挑开车窗帘,探出来一个小脑袋,见到聂云霄在门口,那孩子欣喜道:“聂小郎君,原是你呀?”

聂云霄恭敬行礼,但话中欢愉遮掩不住地溢了出来:“见过敬王世女。”

聂甘棠在一旁抱臂老母亲微笑,而后轻轻推了聂云霄一把,说道:“快上去罢,外头降温了。”

聂云霄上去不忘恭恭敬敬和家人一一道别,而后欢喜地上了马车。

马车中的孩子他都认得,一一打过招呼后,目光落到敬王世女一旁的郎君身上。

也是熟人。

宣琅开口道:“聂小郎君……好久不见。”

声音细细的,弱弱的,聂云霄听着,心觉宣小郎君许是被人欺负狠了,到哪都是这般怯懦的样子。

好可怜。

如果其他人上了马车不愿意坐在宣琅身边,他岂不是会很尴尬?

本来想着坐到敬王世女身边的聂云霄心念一转,指着宣琅另一侧的位置,问道:“宣小郎君,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宣琅犹豫了一下,而后点点头,向敬王世女那边挪了挪,说道:“请便。”

聂云霄睁着大大的眼睛,心想其实可以不用挪呀,这位置还挺大的。但马车缓缓使动,他也不好再说什么,连忙坐下,将自己的小包袱放到了身后。

车上的小孩子们又开始絮絮地说起话来。

敬王世女如今是马车里出身最高的孩子,自然备受瞩目,所有人的话头都是围着她而展开。

一旁宣琅想要加入讨论,但几次开口都没能成功说出话来,敬王世女见了,有意将话题往宣琅身上引,果然将其成功拉入了谈论中。

倒是聂云霄,被彻彻底底的忽略掉了。

聂云霄倒也没太在意,单只以为是自己上来得晚,话匣子还没有同大家打开,心想再坐一会儿便好了,只是接下来又上了几个贵女贵子,连他们都加入了热火朝天的讨论中,他还是没有成功插进话去。

算了,他也不是很想说。

聂云霄低着头,百无聊赖地抠弄着手里的玉佩。

什么胭脂水粉丶什么绫罗绸乱丶什么珠玉首饰……聊不进去,没得聊。

他开始有些想家了。

宣琅突然偏头,低声道:“很无聊吧?”

“嗯?”聂云霄下意识看向其他孩子,看到他们没有注意他们这儿,小心地点了点头。

“不过,聂小郎君这样的模样,用一些水粉妆点,会更好看喔。”宣琅轻声道。

聂云霄歪头,眸子一亮,问道:“真的吗?”

宣琅点点头,道:“是的呀,名门贵子都会买胭脂水粉做妆点的。”

“我不太懂,”聂云霄诚恳道,“你可以教我吗?”

“……”宣琅目光躲闪道,“我也不常用,不是很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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