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允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把椅子往自己母亲身边凑了凑,用几近耳语的声音,半是威胁半是诱哄。
“娘,我问,你答,不许再有隐瞒,懂了吗?”
燕娘被自己儿子的冷肃镇住,怔怔点了点头。
李允又往前凑了凑。
“风水盒是阿娜拉让你放在老祖宗屋里的,对吗?”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佛偈般令人臣服的声调。
燕娘再次点头,不敢直视自己儿子的目光。
“那么,老祖宗的生辰八字,是娘给阿娜拉的吗?”
燕娘惊得瞪大了眼睛,一脸惶然,“允儿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允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冷冷地盯住自己母亲,放在案几上的拳头,捏得骨骼咔咔作响。
直把个燕娘看得脚底寒气直冒,冷汗都流出来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儿子!
就算是小时候因为秦怀瑜的事,被下人欺负,他也不会像现在这般,面色阴冷,眼里却仿佛要喷出火焰来。
燕娘咽了口唾沫,不敢和自己的儿子对视。
李允却冷冷地开了口。
“娘!阿娜拉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风水盒是你自己亲手制作的,对不对?”
燕娘惊得浑身剧烈抖了一下,猛然抓住自己儿子的手。
“允儿,这事可不能乱说,会、会死人的啊。”
李允冷眼盯住她,拿出风水盒,在自己母亲的眼皮子底下,慢慢旋转,慢慢展示。
“这个风水盒材质和制作都十分精巧,当今世上,除了娘你,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制出这盒子。”
李允的眼神变得冰寒无比,像是万年玄冰孕育出的刀锋。
“所以,娘,是你!你是想通过控制老夫人,来达到你的目的,对不对?”
燕娘如被霜打的茄子,一下就枯萎了,她自以为万无一失的风水盒,哪曾想,会被秦南乔破了个彻底。
这会,她本就心虚不已,此时又被自己儿子揭穿真面目,顿时更加慌乱了。
“允儿,你……”
“嘭嘭!”
两声。
却是气得要疯掉了的李允,十分用力地砸了两下案几。
“娘你、你糊涂啊!糊涂啊!”
燕娘见儿子这副恨不得吃人的模样,情绪一下就崩了,哭得泣不成声。
“允儿!这天下谁都可以指责娘的不是,唯你,不行!”
“娘!你……”
“我容易招鬼是我的错吗?啊?为什么连我母亲都不待见我?是她生的我,我有什么错?”
她越说越委屈,越委屈越哭,越哭越心酸。
“允儿啊,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你必须相信娘做任何事情都是有苦衷的,娘都是为了你好……”
李允并没有被自己母亲转移注意力的哭诉干扰,“娘,你为什么要把事甩到阿娜拉头上?”
“啊?”燕娘怔了怔,忘记了哭泣。
“娘,你向来对阿娜拉都是避之不及的态度,这次怎么就敢把她顶出来?”
“城、城主说老夫人不喜欢阿娜拉,只要有句说辞,不管是不是她,老祖宗都会让她再也进不了秦府的大门……”
李允听了个透心凉。
“娘!你不会不知道契苾阿旺是什么心思,你怎么还敢跟他往来?”
“我哪敢,是他找我的!”
燕娘委屈抽泣,“你从小到大就一个心思,不弯不折…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了,才冒险试试。”
“娘!”
李允恨不得把自己老娘的嘴巴缝上,这一句一句透的,都是自家母子俩的底细,好在够了解她,进来前已经做好了布防。
“娘,我问你,你会符箓的事,秦伯父是不是都不知道?”
“……是,在这里,除了你我,连老祖宗都不知道。”
“那你说,契苾阿旺他是怎么会知道的?”
燕娘愣了一会,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儿子,“啊?他、他怎么知道的?”
“娘啊,这水月轩里,有他契苾阿旺的眼睛耳朵!”
李允被自己母亲气得狠了,反而冷静了下来。
“先把秦南乔赶出秦府,又利用娘,断了阿娜拉的路,契苾阿旺到底想干什么?”
燕娘眼里又蓄满了泪水,“允儿啊,娘是、是不是给你拖后腿了?”
李允默了一会,“我这辈子也就这样过了,拖不拖后腿的,都差不离。”
燕娘一听他这话,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从眼角滚落脸颊,擦都擦不干。
“嘤…儿啊,终是娘害了你,嘤嘤……”
李允在心里叹了口气,上前,拥住自己的母亲。
“娘!以后啊,你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不去讨好谁,不去接近谁,谁都找不着你的错,知道吗?”
燕娘吸吸鼻子,“啊?那每日给老祖宗请安,总是要去的啊。”
李允眸色略见苍凉。
“娘你记住我的话,学会闭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牢记自己的身份,不要被牵扯进去。”
燕娘犹有一丝不甘心,“允儿,你也是秦家血脉,凭什么要忍要让……”
“娘!”
李允声音里带着熊熊燃烧的暗火。
“凭什么,就凭你是秦夫人的远方表妹,就凭我管自己的父亲叫伯父,就凭…我姓李,不姓秦!”
“允儿……”
燕娘哽咽了。
李允见自己母亲哭得这般伤心,火气一下子消了大半。
再想起秦湛在书房里说的话,火气全没了,只剩下不知前路吉凶的满心悲怆。
“娘,秦家恐怕要出事了……”
他顿了顿,眼神黯淡了几分:“所以,我们应该摒弃前嫌,一致对外!”
燕娘愣住:“什么?秦家…有难?”
李允却不愿多说了。
刚才在书房里,秦湛告诉他和秦怀瑜,望京来交接的官员已经启程,这边却没有收到只言片语的官府文书。
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但,预感不祥…
宜逍居。
达宁一脸难以置信的、听着秦南乔说着他母后去世时的场景。
“她去得很痛苦,她扯断了床前的黄蕃,这是她在告诉你,她不是正常病亡的。”
“停灵三日,无论用什么办法,她就是不肯瞑目,然后,有人提议用符纸盖住她的眼睛。”
“以她的身份,她原该是塔葬,和所有王妻一样归入皇族灵塔,可有人说她死不瞑目,是为大不吉,理应天葬。”
“是你拼死阻拦,才让吐蕃赞普按照天朝律例,土葬了她,但是……”
但是什么,她不用说,他也知道。
他的失宠,母亲的死不瞑目,和他这个‘有失身份’举动,起了很大的作用。
可是这些情形,只有当时在母亲身边守夜的卓夕和自己知道,连父亲都不知道。
卓夕是母亲最信任的人,不可能背叛母亲。
自己也没有泄露半句。
达宁心跳加速,只觉得眼前女子黑黝黝亮晶晶的眼里,有一种看透他内心的水一般透亮的光芒。
他想避开她的眼睛,可却又莫名其妙忍不住沉溺其中,想听她说更多。
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她下了某种咒……
然而,秦南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紧接着,又说了一件差点让他失控的秘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