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两天的晴朗,大雪便要融化殆尽了。
南方的大雪就是这样的,一边下一边化,昨日通天的白,今日又是一眼望不尽的黑。
这几天苏葭在挂水,小诺算着时间过来接她再去片场,去了医院才听宋律说人已经走了。这种时候小诺总会觉得这样的苏葭真的很难伺候,也不好打交道,明明只是一个消息的事,苏葭却想不到要跟她沟通。
除了宋晏容,苏葭眼里经常看不到别人,更别说体谅别人的情绪。
大抵宋律看出了她的低落,临走时喊住她:“辛苦你了。”
小诺一顿,宋律淡声说:“她现在没什么朋友,也不知道怎么现在过于自我,有时候她也不是故意不在意,是她心里确实没有这个意识,你可以告诉她这个问题。如果过分依着她,她反而觉得自己什么都是对的,下次你会更辛苦。”
宋晏容不就是个例子么?惯得无法无天也是个问题,让苏葭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
小诺见过两三次宋律,这个人基本上是冷着脸的,也没有笑过,比苏葭看起来还要有距离感。所以听到这些话时,她有些惊讶。
“好的……我知道了。”
“她身边现在只有你能看着点,可能要辛苦你一些了。”
宋律给她一张名片,面上瞧着也不是很诚心的样子:“如果有实在难以处理的事,联系我……我是说,实在难以处理的话。”
言外之意能不找她,还是别找她?
小诺心想:这两人有点友情,但不多就是了!
不过如果不多,这两天苏葭生病宋律也不会时而过来瞧一眼,这些有钱人反正都有点怪怪的。
小诺在医院门口给苏葭打电话,音筒里有来往的风声。
从那天宋晏容的反应她再迟钝,也能感觉到二人之间一定发生了大事,而且很有可能是苏葭做了什么让宋晏容生气的事。
自从苏葭那天晚上,宋晏容给她打电话把在半路上淋雪的苏葭接到后,她就很少再见苏葭笑了——除了演戏。
想起平日苏葭随时应激般的脾性,耳边的风声,莫名让她心底涌出一阵不安。
她慌张道:“苏姐,你在哪儿呀?!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我现在马上去找你!你快跟我说你在哪儿呢?”
“……”
河道边。
苏葭挂断电话,望着被风吹动的河面,上次来这里是宋晏容拿到宋氏那天,穿着那套红色的西装,自信又迷人,反而更像一朵傲然贵重的玫瑰。
宋晏容捧着她的脸,就站在这里逗她:“你今天美得有点过分了吧?”
她万分受用。
心里高兴得紧,不枉费她悉心装扮来接,宋晏容不是那种喜欢说甜言蜜语的女人,可对她却鲜少吝啬。但如今,这种特殊也不复存在了。
苏葭从河边往前,一路往前,直到看见那家餐厅。好像还能想起来宋晏容大步离去,进了店门,最
后拎着食盒上车的一幕。
她不自觉走进店门。
做旧的装修,很有旧时代的风味,进门便能闻到熟悉的中式家常菜的气息。
她找了一张靠窗的椅子坐下,午后,窗外薄薄的阳光安静照到深棕的木桌上。这个时间店里没有人,她是唯一的客人。
服务员上前:“您好,这是菜单,您看您要吃什么?”
苏葭接过点菜单,看了一圈,回忆起宋晏容给她打包的菜,只能记起来一份煎蛋和凉拌的鸡胸肉。
她说完,服务员道:“我们这里没有凉拌鸡胸肉,鸡腿肉可以吗?煎蛋的话菜单也没有,不过可以给您另外做。”
苏葭蹙了蹙眉,点头。
她没点其他热菜,本来也并没有胃口。
很快,菜上了桌。
苏葭拿筷尝了一口,木然的脸色微微下沉,一点也不一样了。
虽然那天的菜她记不清什么味道,可她知道不一样。
她突然感到情绪差极了,只是从秋天到冬天的时间而已,为什么所有东西都变得这么快呢?她的念头偏激而负面,焦躁溢出心脏,冷然阴鸷流露在面上。
苏葭忘了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普通人。
她看微博的时间不多,看剧本和看书的时间更多,对于网上一些消息很多都是小诺看到后告诉她,她才登上微博去看。
她出门时间少,大部分泡在剧组,对于火这件事,除了公司剧组反应,偶尔也会在活动上面对粉丝的尖叫。对于火这个概念,没有那么深刻。
但只要见过她的人,几乎一眼就能认出她。
加之店中只有苏葭一人,服务员很快就看出她表情的变化。
很快上前低声询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为什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服务员一顿:“我们店里的菜都是我们老板一个人做的,按理说不会,要不我试试?”
苏葭说不出区别,征询意见后服务员另外拿筷尝了一小口,回答说:“应该是一样的,您是觉得咸了吗?”
正好老板从里头出来,关注到这边的情况,走近,还未问,看到苏葭的脸一瞬间认出来。
“啊,你是……”
“苏葭!”服务员没耐住性子,提前道。
老板是个不爱上网的,没见过苏葭,道:“什么苏葭?上次你老婆还借用我的后厨给你做过菜呢。”
后面那句话,老板笑看着苏葭道。
当时来找她借用厨房的是个很大方的美女,就那么点菜就付了好几百,在后厨一问,对方说老婆一会儿还要去工作,这是给老婆带的便当。
她好奇出来,就看到等在车边的人,一眼就让人惊艳的相貌。
“你们妻妻好般配啊。你老婆对你也是真好,那个鸡蛋煎了一个有点糊,我说心意到就行,她说,她老婆喜欢长的好看的东西,要是好看你就能多吃一口。”
之后的话,苏葭便没怎
么听进去,仿佛老板嘴里的每一个字都变成了烧红的烙铁,印在她身上。
宋晏容那样真心准备的饭菜,被她毫不留情丢弃在一边,她甚至连那颗煎蛋都没碰一下……
苏葭失魂落魄往外走。
不是那个人做的,味道又怎么可能一样呢?
她走出店里,抬起头,企图让冰冷的风冷化什么。
可是风太烈,一睁眼,那双眼睛越发干涩泛红……苏葭闭上眼,她真的,真的很想宋晏容,她控制不了这情绪。
后悔终于迟钝的来到她的世界。
没有一刀刺死她,而是化作凌迟,一点点折磨她。
许久,苏葭缓缓走出来,她又回到河边。
冻红的手搭在河道边的石栏上,一只手背痂痕未脱干净,一只手背是针眼和青紫,乍一眼触目惊心,她更多的却是感觉到手心的凉。
风吹得发丝拂动,冷瑟让那晚和宋晏容分开的疼更加清晰。
雪还在下,绵绵将落在她的脸上,因为冻僵的关系,苏葭有些感觉不到雪化的凉,只剩下点点滴滴的水迹,在眼睫下,跟泪似得。
灯火不够明亮,但足以让苏葭看起来脆弱可怜。
“装可怜这种把戏做一次就够了!你以为受着伤挨着冻我就像过去每一次一样心软,然后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苏葭,醒醒吧!我们分手了!”
宋晏容怒然的话,让苏葭心口猛地一疼,第一次,她第一次因为宋晏容的质问而生出委屈。
她身体冻地打颤,一开口嘴唇都在抖:“我没有。”
她没有装可怜,也没有这么想。
她只是被梦魇惊吓,内心惶恐不安,只是无处可避,无人可倚,她只是很想宋晏容!
“我只是想见你,也不行吗?”她说。
可宋晏容,不信。
宋晏容:“没有这么想却下意识无所顾忌,这就是你。”
宋晏容拽着她的手走到车边,拉开后座的门,近乎暴力的将人摔进后座。
宋晏容的手狠狠捏住她一只手:“苏葭,够了。”
她看着宋晏容:“不够。”
宋晏容冷着脸,眼底是前所未有的怒火,她被烫得瑟缩,受伤的手碰到椅上的纸袋,她快速收回去。
宋晏容松了手直起身,站在车外,而后用力关上车门!
车身微震,苏葭的心脏亦是。
她重新拉开车门,宋晏容打开驾驶座的手收回,转头:“你闹够了吗?”
苏葭无甚情绪的笑,嘴唇在发狠咬过后,浅紫色被一层血色覆盖:“宋晏容,我们真的要变成这样吗?”
宋晏容什么也没有回答。
苏葭垂下眸子:“好。”
说完便要越过宋晏容。
宋晏容没有了往日的耐心,似乎被她今日的行为彻底激怒了,她将她扯过去:“苏葭,不是所有人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得惯着你,顺着你,什么都由着你!你安分点,不
行吗?你对自己负点责不行吗?!”
苏葭手指狠狠一抽,宋晏容的手还是那样的暖和,不似她,终年冰冷,捂也捂不热。
她道:“既然已经这么讨厌我,又还管我死活做什么?你不想见我,我现在走,你不是应该高兴?”
风狂躁的吹散了二人之间最后一丝热气。
宋晏容凝了她片刻,松开手:“行,那你随意吧。”
车门打开,宋晏容径自上了车,门关上,车启动,离她远去。
苏葭终于疼得难受,她的手从石栏收回,她知道小诺那么快找到路上的她,是宋晏容联系的,她知道宋晏容没有放下她不管,可对她那样冷漠的宋晏容,依旧叫她心口生疼,像被生生凿开的旱井,她久违感受到感情的汹涌和可怖。
她最不想的事,还是发生了。
可更可怖的是,她竟然不后悔被曾嗤笑的情感所束缚。
骤然间,苏葭想起那时看到宋琪难过痛苦,难以释怀,日日煎熬。
她问宋琪。
什么样算是爱呢?你这样痛不欲生吗?
宋琪说:是痛不欲生还想要守着她一人,是失去自由的意念,也还是想要得到她。
苏葭想,她到底还是体会到了,痛不欲生,不可见不可得不可触,是何等的滋味……
小诺找到苏葭的时候,冬日冰冷的午后,吹着瑟瑟的风,河边没有人,长而蜿蜒的河道边,只看到那人套着黑色羽绒服,孤零零立在那里。像极了某一天宋晏容孑然一身的背影。
她突然觉得,这两个人有时候给她的感觉其实挺相似的。
分开的时候,总是透着无人懂的孤独。
她抱着披肩走近,刚想开口,就听见苏葭开口问:“好吃吗?”
小诺:“?啊?苏姐你问什么好吃吗?”
这问题太突然,她自然不可能反应过来,那是她秋天意外蹭下的一顿外带,而且还是苏葭不要了的。
直到苏葭淡声说完,小诺才模糊记起来:“啊,应该是好吃的吧?有点忘了。”
话音落下,小诺便惊慌地看见苏葭抠在石栏上,因用力而泛白的手指。
很久后,她看到苏葭因别人吃了宋晏容做的饭菜,而发疯的模样。
又知道她吃的那顿饭也是宋晏容亲自给苏葭做的之后……
不得不回想起这一幕,她很难不怀疑,苏葭这时想要掐死的可能不是石头,而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