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地方才知道这是一家咖啡面包店,店名叫勿怀。
咖啡和面包的香气,进门便天然有一种治愈感,宋晏容询问了服务员,被指引到最后方的一处隔出的空间,人比她提前到了。
宋晏容看了眼时间,林芝笑说:“是我早了,你好,宋总。”
宋晏容还之一笑,打了招呼:“林小姐。”
她将手中精美的黑色绒布袋递过去:“不知道林小姐平时用什么,就让秘书看着准备了些,一点心意,林小姐看有没有瞧得上的。”
林芝一顿,也没扭捏,伸手接下:“谢谢。”
打量几眼绒布袋,上面有HY的特殊刺绣标记,里面约莫有一些香水和化妆品,也许还有其他的奢品,必然价值不菲。但宋晏容说是秘书准备的,便特意撇开了一些可能出现的误会。
主动送礼礼貌又周全,也是试探她本意,收下大概率说明她没有别的什么心思,不收,说明她可以另有所求,比如钱或者别的。
宋晏容见林芝接过去,客气问道:“林小姐喝什么?”
知道约见的地点是个咖啡面包店,她其实有诧异,这种地方来往人不少,按理说应该是隐秘性更强的地方,所以当时她是有警惕的。她并不想和娱乐圈的人沾上关系。
现下警惕倒是少了些许。
落座后各自点了杯咖啡,林芝看着点单卡,问:“这里千层蛋糕不错,尝尝吗?”
宋晏容说都可以,她对甜食兴趣不是很大。
“总裁都是不吃甜食的?”
宋晏容闻言,难怪网上对林芝评价都很好,就亲和力而言,的确很讨喜。看起来沟通不会很困难,她嗓音清淡反问:“听说演员都要控糖?”
林芝轻笑:“十天一顿,当奖励了。”
宋晏容有一瞬失神,这话苏葭也说过,有一次办公室的女孩子们都在时兴一种奶油包,那天她特意买了一个回去,苏葭看到整个人险些崩溃。
一边尝一边娇气抱怨:这得多少糖啊?宋晏容你害我,今天流的汗又白费了。
她稍稍敛神。
很快,咖啡和甜点上来。
宋晏容抿了一口,味蕾苦涩香味醇厚,她这几天喝得不少,大抵身体的水都是咖啡味的。没打算多留,正要开口,林芝将黑色绒盒小心翼翼从包里拿出来:“它真的很漂亮。”
宋晏容拿到手里,打开,看了两秒,合上。
明明如此的轻,在手里却极有重量,她道:“多谢了。”
“其实我也不是非要见到你本人,只是好奇,尤其这么漂亮珍贵的东西竟然有人会等到第二天才找过来。我就想看看,它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有就是,昨天知道是你,就更好奇了。”
林芝已不动声色打量了宋晏容好几次,她偶尔会听到做生意的朋友,说起HY和宋晏容这个名字。
和那天无意间相撞一样,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很特别。
其实她也难得对谁这么好奇。
但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的,宋晏容是结过婚的人,人家避嫌,她也不是没规矩的。
宋晏容随口:“那么现在呢?”
林芝说:“好奇满足了。”也就没什么别的想法了。
宋晏容闻言,笑一声:“好吧。”
她从包里抽出一张名片:“林小姐,我一会儿还有个会,今天的事我总归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需要帮助的,可以联系这里。”
林芝接过去,应该是秘书室的电话。
HY总裁的人情可不是随便能有的,她没说什么,只是让宋晏容稍等一下,片刻,林芝拎着一份包装好的面包给她。
“这是我朋友的店,宋总喜欢下次可以再来尝尝别的。”
宋晏容默了默,点头道谢,说:“一定。”
像一种公平的交换。
宋晏容离开后,一个女人抱着一只小白狗走过来,林芝站起身摸了摸小狗:“NINI~”
女人笑说:“挺漂亮的。”
林芝道:“打住,人家结婚了,我只是还东西而已。”
“那剧组什么的有合适的就试试呗,上次听说有个小演员在追你?”
天气并不好,太阳时有时无,大部分时候是阴天。店内玻璃上浮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有人在玻璃上用手指轻轻画了一个爱心,在服务员清理之前,它今晚也许会一直存在。
宋晏容没多作停留,往咖啡店外走,还没到门口,就和收银台正在结账的小诺对上视线,各自一怔。
小诺惊讶喊了一声:“宋总!”
她匆匆结了账走过去,生怕人走了:“那个,苏姐苏姐,她被车撞了。”
宋晏容心口突地下坠,下意识皱起眉,小诺接着道:“她手受了伤,怎么也不肯去医院,您回去带她去一趟吧?我们说什么都没用,她就只听您的话。”
像石头又落地,然而平复的心绪出现波动,宋晏容情绪并不爽快。
小诺没想到宋晏容会是这样的反应,即便一开始她的确看到了宋晏容眼底的忧色与急切。
宋晏容淡声道:“身体是她的,她不在乎,谁在乎都没有用。”
就如同诱导剂的事一样。
为着利用和目的,苏葭也从来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即便知道后遗症是如何的严重,也毫不犹豫,毫不在意。
好像一切对于苏葭而言,只是一场游戏,为着得到某种想要的结果,为了赢得游戏,什么都可以为之放弃。
宋晏容什么也没再说。
看着离开的背影,小诺被那气压吓住,顿了几秒才往车上走。到车边,小诺犹豫抬起头,看着面无表情望着窗外却不知在思考什么的苏葭,像一只脱离了灵魂的躯体。
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苏葭,最后还是说道:“苏姐,我刚才在店门口看到宋总了……”
太阳刚好收回去了,
才知道再微弱的光也有温度,风吹着雪泥的气味,跟着冷空气一起钻进鼻息里,刚才咖啡店香气彻底散去。
“宋晏容!”
宋晏容落在车门的手骤然一顿,她站在车边侧过头,苏葭穿着米色大衣,那张脸白净得过分,险些要和雪融在一起。
两日未见,宋晏容却有一种恍如隔世感,第一次不知要说些什么。
苏葭往前几步,最后停在两米外:“我吃不好,睡不好,什么都做不好。”
“这不是你可以承受的吗?”
宋晏容的声音很轻,却能让苏葭清晰听见:“就算不是我,你也会选择戒断,我以为你该早就有适应的准备。”
气压霎时降到谷底。
她从苏葭难看的脸色错开,睥了眼那只裹着纱布的手,随即拉开车门:“我还有事。”
“你了解我!我这人拧的很,我不愿意的事,谁也不能改变,我不会跟你分手。”
“那是你的事。”
苏葭看着宋晏容冷白的侧脸,眼底深深一颤,唇瓣轻动:“你爱我,你明明爱我,为什么要这么轻易就丢下我?我错我认,什么罪我都可以忍受,什么事都能做,宋晏容,我会改,我学东西很快,你不喜欢的我都会改,可你不能这么轻易就不要了。”
苏葭软弱道:“最后一次。”
宋晏容的手握着把手逐渐冰冷,冻得有些疼,她提起头看见苏葭噙泪的眼,长久没说话,枯叶吹落,轻悠悠砸死在雪上。
宋晏容慢慢摇头。
我爱你是事实,可难过失望也是。
我感到难过,不是因为你欺骗了我,而是因为我再也不能相信你了。
苏葭是被小诺送到医院的,急症医生初步诊断因为疲累和睡眠不足导致的血气亏损,医生问有没有受什么刺激?
小诺答不出,只能看向苏葭,医院见状也没多再多问,只说:“怒急攻心也会出现突然短暂眩晕的症状。”
宋律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这话。
她喊了一声,苏葭抬起头看过去,视线相撞,什么都没说却好像该明白的都明白。
做了针对性的检查,宋律把苏葭带到一间vip休息室:“你需要休息。”
“睡不着。”苏葭默了默,说:“给我开点药吧。”
宋律点头,看着苏葭的脸色,隔了片刻,说:“十天前她找过我。”
无需费力回忆,便能想起那日宋晏容的异样,那天宋晏容不止一次问过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宋晏容说,她们是妻妻,是一体,有什么会同她一起承担。
苏葭闭了闭眼。
可是她错过了,那时候她没有真正想过宋晏容对于她到底意味着什么,她固有的思想让她以为,设定的离开,那是她能够承担的结果。
原来不是。
陷不陷下去早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因为她也控制不了,她控制不了感情,也控制不了宋
晏容离开。
她的眼眶有些许热意,像涂了粉色眼影。
“我知道你们现在都很讨厌我,可这就是我真实的样子。你们不喜欢的,就是真实的我,但是宋律,我想改了。”
苏葭抬起头:“教教我。”
这是苏葭第一次低头。宋律眼神沉沉,看着苏葭心情复杂,以前的苏葭单纯无害,开朗也很有精神,对朋友掏心在意,充满真诚却不会保护自己,一次次被欺辱落入算计。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苏葭变得阴沉心机,充满算计,自私脾性暴躁阴郁,且多变难懂。她开始学会利用,报复,懂得保护自己,却似乎忘记了爱人的能力。
没有了同理心,不会心软,不懂得后路。
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轻易看出极端的想法。
在苏葭眼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也没有那么多善意,她做的选择往往看似能直接解决问题,却也大概率伤人伤己。
但她不在乎。
可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不在乎,又怎么在乎和真的知道怎么爱别人?又怎么会知道往后如何对待对方?也就不可能站在对方的角度去理解——宋晏容到底为什么伤心难过。
她道:“你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谈何改字?”
苏葭的心难掩发疼,沉默几秒后,道:“我伤害了她。”
宋律摇头:“是你不够爱她,或者说你没有意识到自己爱她,所以她感觉不到。”
“你只在意你要的结果,连自己都能伤害也要利用宋晏容得到的这个结果。你明明有无数次的机会改变,放弃,但你从来没有,你依然固我坚持的选择它,却从来没有想过宋晏容。我不知道你为何变了这么多,为什么一开始就会有觉得自己能心狠冷漠过一生的决心,但事实证明,你做不到没有心。”
“苏葭,你的心太紧绷了,你活的太累。而你做的一切选择,如今都成了你不爱她的证据。换做你是宋晏容,你会原谅吗?一个不够爱你的,利用你欺骗你,从未把你放在第一选择甚至时刻都可能选择离开你的人,你还会原谅吗?别人我不清楚,但我能理解她。对宋晏容这样的人来说,你们之间或许都算不上原谅……她是厌倦了这种复杂。”
有的话,宋晏容说过。
而今就像罪名复盘。
苏葭有些无力,她知道,所以她想改。
她也不是自己想长成这样的,而是她真切认识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已经变成这样了。她只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做了。
宋律无声叹口气:“可这世上不是什么都能挽回的。”
人人都说劝和不劝分,可事情到这一步,可以二人的脾性,这件事很难很难。苏葭的头能压得多低,能舍弃什么,做出多少改变?宋晏容——
“宋晏容是个商人,心只会比别人硬,她对你心软那是因为她愿意,现在她不愿意了,苏葭,游戏就结束了。”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你应该听过。宋律道。
苏葭闻言,垂了眸子。
宋律说:“你的症状是多种原因引起的,也有依赖症的关系在,我给你开了缓解的药……既然这样,不如乘这个机会彻底戒断吧。有的事,熬过去就好了。”
长痛不如短痛这句话说烂了,显得很俗,然而世间道理都是如此,人生苦短,就不要为难自己了吧。
空气沉寂了好片刻,就在宋律以为苏葭不打算再进行对话时。
苏葭突然低头一笑,这笑有低嘲,却并非针对,她看破一般,去问宋律:“那么你,熬过来了吗?”
苏葭没等到回答,休息室只有门打开又和合上的声音。
苏葭嘴角的笑渐渐降下,看,人们做不到的事却总是喜欢劝服他人。
既然什么都由不得她。
那么都是痛,为什么要分长痛短痛?
她执迷地想,反正都是痛,纠缠也是痛,戒断也是痛,她为什么要放手?
苏葭没回去,她的精神太紧绷,宋律给她挂了安神的药水,就在休息室睡着了。
但她睡的并不安稳,一个梦接着一个。
她又梦到了母亲和阿姨,破裂的鱼缸砸碎了,变成玫瑰色的水杯,她踩在玻璃渣上,拼命朝母亲跑过去,母亲朝她摇头,说:“葭葭,以后你就一个人了,妈妈再也不能保护你了,你已经是个大人,你可以自己保护好自己的!你要记住,这世上什么都是假的,谁也不能相信!他们只会害你!”
阿姨被追债的人砸破了脑袋,血溅了她一脸,她听见阿姨哭着让她——快跑,快跑!
突然间,天色昏暗。
成群的狗在黑夜里狂吠,像蜜蜂的声音,恐怖的围绕着她,它们近了,好像随时就要扑上来。
她在黑夜里疯狂的跑。
疯狂的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可是没有人回应她。
她摔在泥地上,一群群野狗流着张着嘴哈喇子,露出锋利惨白的牙齿,用那一双双泛着幽光的眼睛盯着她!
它们朝她一步步走近,她拼命喊,拼命——
“宋晏容!”
苏葭骤然坐起身来,她扶着快递跳动仿佛即将骤停的心脏,大口大口地喘气。
望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屋子里除了自己再没有第二人,更没有让她得到安全感的人。
无论她怎么喊,她想要见的人,都不会再出现。
宋晏容不再在意她了,即便她受了伤,宋晏容也不会像以前那般心疼哄她,再也不会了。
外面下了大雪,跟雨滴似得落在窗户上,发出‘哒哒’的敲窗声。
苏葭拿起手机,恍惚间,想起宋晏容断了她的联系。
才晚上八点。
苏葭找到手机另外一个电话,打完,她独自拔了针管出了门。
宋晏容办公室接到值班安保电话,是晚上九点。
大雪漫天,她知道苏葭会找来,绝了所有人找她的念想,但苏葭说在楼下等她
宋晏容站在HY的办公室里,望着落地窗外沉降入世的雪花,让前台转告。
不见了。
苏葭说,会等。
宋晏容在窗口站了好一会儿,安保小心翼翼问:“宋总,我该怎么回答?”
“没什么说的了。就这么转告吧。”宋晏容道。
之后又隔了半个小时,宋晏容没再接到前台的消息,她想,苏葭应是走了。
苏葭骨子里是个傲慢的女人,低头的事做不了几次,等时间长了,苏葭完成身体戒断也不再觉得她有用,她也彻底收心,也许到时候她们见面还能说一声好久不见。
现在……折磨的人又何止苏葭。
十点多的时候,宋晏容关了电脑。揉着眉心走出大楼,冷气霎时袭来,呼吸变成烟被风吹散,原本困倦的精神倒是清醒很多。
白皑皑,夜灯照着雪,没有白天那么刺眼。
突然,宋晏容的视线定住。
苏葭还是白天看到的那身米色大衣,在雪里发着抖,头发被雪轻盖了一层,似白了发。
宋晏容冷下脸,跨步过去,怒然质问道:“你是疯了吗?!”
这种零下的天,穿这点衣服在外面站这么久,这身体是真的不想要了是吗?!
“你到底在想什么?!”
苏葭心里不自觉地高兴,她看着宋晏容,僵硬的手动了动,风雪大,所以显得那声音更加微弱:“我想见你。”
只是噩梦醒来,她想见宋晏容,就像每一次噩梦来,她会下意识靠近宋晏容的怀里。
无论她在哪儿,宋晏容又在哪儿,只要她做噩梦,宋晏容都会第一时间接起她的电话。
她只是想见宋晏容。
宋晏容吸口凉气,眼底却是怒不可遏,她想到的是每一次苏葭犯错示软,想到苏葭受伤后对她的利用。
引而不发的气愤如同开闸的洪水,宋晏容看着苏葭彼时忍不住心疼也控制不了愤怒,她红着眼,恶狠狠道:“装可怜这种把戏做一次就够了!你以为受着伤挨着冻我就像过去每一次一样心软,然后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苏葭,醒醒吧!我们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