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106.颍川荀彧（五）
看到荀友若故意卖丑装乖的样子，刘备不由地想起前些天，自己授官时的画面。
汉代授官有严格的礼仪制度。
在什么地方，什么官员由什么官员举行仪式，什么官员负责传印，都有考究。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就乱来，那是会出问题的。
参考“东汉罗翔”应邵，在《汉官仪》里做法。
刘宽拜太尉的时候，在南宫嘉德殿，由大司空袁隗负责主持礼仪，五官中郎将王苞，代表“帝姬”授予印绶。
刘备拜侍中，在南宫侍中寺，由虎贲中郎将袁绍主持礼仪，御史中丞韩馥，代表“帝姬”授予印绶。
御史中丞韩馥，是御史大夫（大司空）袁隗的副手。
按道理来讲，刘备的青绶银印，应该由“三独坐”之一的韩馥授予。
这样才能彰显出，两千石官员的尊贵。
可是虎贲中郎将袁绍，却代替御史中丞韩馥，成了授印官。
又让她的妹妹长水校尉袁术做了礼仪官。
而当时负责向刘备道贺的官员，大部分都是冲着袁绍来的。
她们对袁绍的态度，就和看到亲妈差不多，就差给袁绍跪下来了。哪怕刘备才是那场典礼的主角。
对于袁绍私自代替韩馥为他授印，刘备一直耿耿于怀。
最让刘备难受的是，袁绍曾在他耳边的话语。
“就是你把崔州平的肚子搞大的？”
刘备当时就尴住了。
“放心，孟德什么都和我说了。”
“以后在这洛阳城，我罩着你。”
“常来我家玩儿，我家的床很大。”
“我也想知道，比巨阙更厉害的湛卢剑，到底有什么妙处。”
然后摸了一下刘备的屁股。
这什么口吻？
和曹贼根本就是一路人！！
都说汝南袁氏的家风，从袁隗这一代开始败坏果然不假。
马融死了以后，家里豢养的那一百多个美少年，全都成了袁绍的财产。
刘备承认袁绍是比曹操长得好看。
尤其是那一米八高个的大长腿，还有又挺又满的凶，四肢比例协调。
和州平姐一样，是那种贵公子风的美人。
被袁绍搂住的时候，确实很有安全感。
袁绍有在练武，身体很结实，气味也很好闻。
但州平姐人家至少肯对我负责，卢老师保了媒的，连崔烈都认可了这事儿！
袁绍把我当什么人了？拔来拔去的宝剑吗？
才不要和坏女人待在一块。
……
……
西阳亭的伙计端来洗手用的陶盆，请两人就餐。
热水洗干净手掌，刘备亲手为荀友若，卷好了一只“胡饭”，放在上商里出品的食具之中，又把器皿推到中间。
窗外的雨稍微小了一些，风却大了不少。
伙计们放下门帘，遮挡灰尘，免得西阳亭外的风雨打扰到贵客吃饭。
赵云打算用洗好的餐刀把“胡饭”切成两份。
“让晚生来，让晚生来。”
荀友若站起来，她见了赵云也是客客气气，行礼之后，才说道：
“不知这位属吏，高姓大名？”
赵云也是一愣。
就算是她这样在常山郡长大的土包子，也听说过颍川荀氏的大名。
看对方白白净净，举止优雅的样子，冀州的博陵崔氏，幽州的范阳陆氏，与颍川荀氏一比，也有些东北土老帽的味儿。
突然就被高高在上的荀家老四，荀友若一脸恭敬地瞅着，老实说，赵云真有些不习惯。
赵云摆出刘备传授她的礼仪，向荀友若拜道：“在下常山赵子龙。”
“原来是子龙妹妹啊。”
荀友若笑眯眯地，从赵云手中接过餐刀。
把胡饭整齐切成四份。
“子龙妹妹辛苦了，妹妹在侍中寺当差，这点儿小事，交给我来做就好。”
“我一介白衣，不像妹妹跟在侍中身边，我在家，更擅长伺候人。”
赵子龙也是一怔，自己在侍中寺就职没跟别人说。
她是怎么知道的？
刘备却知道，荀友若是从印绶里看出来的。
印绶不仅仅代表身份。
更代表权力。
没有印绶的侍中，说白了，就是加官的虚职。
有印绶的官员，有实权，可以招募自己的属吏。
赵云和张合，都可以作为刘备的属官，自由出入侍中寺。
前提是，刘备要为她们在侍中寺登记。
……
……
那么刘备这个侍中，既然是有印绶的，那他总要管点儿什么。
他到底是管些什么的呢？
按照《通典》说侍中在“汉代为亲近之职”，“分掌乘舆服物，下至亵器虎子之属”。
刘备已经帮阿大穿过衣服了，也帮阿大端过“虎子”了。
刘备甚至还当过一次赞礼官，代表阿大发号施令。
刘备已经是地道的老洛阳侍中。
他似乎也没什么可管的了。
……
……
“若是明年开春岁举，我颍川郡的孝廉与茂才，有哪个被刘侍中看中的，侍中尽管说就是了。”
听到荀友若这样说，刘备可算知道自己的权力在哪了。
汉代的孝廉与茂才，并非没有考试，也有专门的复试考官。
一百年后，活在“九品中正制”里的葛洪，就在《抱朴子》里抨击道：
“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
遗憾的是，在葛洪写这本书的一百五十年前，
汉代的贤臣良相，早就已经知道了，察举的不公正不公平，导致了徇私舞弊、沽名钓誉和投机取巧等种种弊端的滋生，严重败坏了社会风气和学风。
距离刘备六十多年前，也就是胡广、马融、崔瑗、张衡，她们都还是年轻人的时代。
尚书令左雄就已经从察举最滥的孝廉科，着手进行改革。
规定孝岁举的孝廉由朝廷进行考试。
“儒生考以儒家经典，文吏试以奏章律令”，然后在端门复试。
228名孝廉，仅有30人通过。
而这30人，无一例外都是由真才实学的人物。
自此，察举制由推荐发展为推荐与考试结合了。
——这不比陈群的九品中正制好得多？
——然而，历史往往就是前进两步，后退一步。
——先进的制度，总会被顽固的旧势力打压。
——颍川郭氏与河南吴氏仰赖的刑律考试，不再被重视。
——通过掌握纷繁复杂的汉代法律，成为官员的途径也被斩断。
——就算是郑玄的小师妹，华歆再怎么努力保护“考试制度”。
——颍川陈群，东海王朗，依旧在世家大族加持下，为门阀时代的到来，完成了最后的剪彩。
相比《三国演义》里考试落榜，就去造反的张角。
《后汉书》中南郡出身的寒门小瘪三，东汉人臣之最的胡广。
她就是在考试中脱颖而出，成为殿试第一。
一年内，从郎官升为尚书仆射，地位只在尚书令之下，从此在朝廷横行霸道一甲子。
她临死前，都还惦记着“考试”的事儿。
东汉中期的能臣，几乎都受到过考试的洗礼。
如果刘备没被阿大，抬成宗亲，走刘焉的道路。
多半会被崔烈和刘宽，举为茂才，在端门参加复试。
复试的主考官和副考官，多从尚书台、光禄勋、侍中寺，三座官寺中选出。
消息会在年尾放出去。
刘备是侍中寺，有且只有四位的侍中之一。
明年年初，刘备可能会成为主考官或者副考官。
这权力，可大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