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95.好姐妹曹孟德（十四）
六只兔子被助手们捧在怀里，送进东南角的庖厨。
厨子们磨洗菜刀，准备杀兔剥皮。
通常来说，杀兔子前，要先给兔子喝黄酒，就和安定情绪的断头饭是一个道理。
然而，此时佛门和道门还未成为主流，慈悲心肠尚未普及。
加上，黄酒的工艺还不够发达，又没有冰箱。
因此现在的厨子杀兔子，还不会仁慈到先喂黄酒，而是采用鲜杀鲜吃的做法。
她们杀兔子的法子很简单。
比如左手握住兔子的脖子，右手放在兔子的下巴，轻轻一推，兔子的脖子就断了。
比如一只手提着兔子的脚，将它吊起来，另一只手掐住兔子的脖子，往上一拧，兔子就没了意识。
厨子们就像此时的执法者，不介意在洛阳马市开摆刑场，让百姓看到朝廷残暴的一面。
正如《礼记·玉藻》曰：“君子远庖厨，凡有血气之类弗身践也。”
君子并不会轻易到庖厨中来，让肮脏的血液弄脏自己白净的手。
她们只要喝到美味的汤水，表现出优雅仁慈的样子就好。她们有专门干脏活儿的人。
……
……
乐师们忘情地吹奏华美的乐章。
肉羹做好前，水酒与瓜果是最好的陪伴。
刘备看向张姬，才发现张姬也在看向他。
不过张姬看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他的手。
手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有瘤子给医生割？
刘备一低头，才发现《法镜经》不知为何正挂在他的手腕上。
想到在广宗城肆虐的“符水”，忽觉对方来者不善。
曹操当然也注意到了张姬的视线，
她正想问张姬是不是认识安清。
郭嘉却立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让她安静，显然，郭嘉有自己的考量。
不多时，第一道“跋扈羹”端了上来，每人一份。
主料是兔肉，配料是车前草、雪梨……
不知道是不是正知大题做多了，看着锅里的肉，刘备下意识，想到的是梁冀、郑玄、孔融一锅炖。
但第一勺就快把勺子吞了，主要是汤太鲜了，有些停不下来。
“好喝吗？”郭嘉笑着问刘备。
刘备放下勺子，看向张姬，说道：“与我幽州老家的羊肉羹不相上下。”
顺势卖了一波老家的土特产。
刘备的吃相并不难看，他的吃相是卢植培养的。
卢植告诉过他，在不同的人面前，要表现出不同的吃相，以让对方错意。
对聪明人来说，暗示是最好的沟通方式。
郭嘉是个放荡的女孩儿，喜欢最直接的抚摸。
她摆了摆手，乐师会意，宴会的曲子变得欢快了起来。
她与刘备同坐一席，手放在刘备的腿上。
“小哥哥要是喜欢，我天天叫厨子给你做汤喝。”
她拿起勺子，吹着气，喂给刘备喝。
刘备乖乖地喝下，郭嘉开心地在刘备怀里打滚。
因为刘备喝汤的样子，真的很美。
张姬找不到机会和刘备独处，只好在一旁等待机会。
司马徽在喝完了跋扈羹后，一直盯着手中的铃铛般的白花，思绪飞出窗外。
曹操同样没有个聊天的人。
百无聊赖之下，她只好看向坐在旁边的止奸亭长，刘若。
两人开始讨论，责任重重下压，基层公务员处境艰难，根本活不下去的问题。
要是陈胜、吴广、刘邦、李自成也在宴会，一定会跟曹操、刘若成为一群损友。
如果刘备能够努力回想刘若这个名字，大概会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小亭长，和赵融一样，也是曹操团队里的早期骨干。
混乱是最好的阶梯。
这个身份卑鄙的家伙，在曹营的地位与夏侯惇相当。
而且一直活到了曹丕篡汉。
……
……
宴会结束了。
乐师们伸着舌头，四仰八叉，躺在席子上喘气休息。
没有收音机的时代，音乐家是个体力职业。
仆从们分食客人们吃剩下的汤羹，哪怕只有残羹剩饭也觉得美味无比。
众位享受宴会的宾客，各自散开。
司马徽率先告退，她请刘备送郭嘉回家。而后手持那朵铃铛般的白花，走进了那间种有白花的蛮夷邸。一头褐色长发，看不出是希腊人、罗马人还是天竺人的女子，正手持油灯，等她进来。
漏壶已尽，钟声响起。
止奸亭长刘若，擦了擦油乎乎的嘴巴，命令亭卒关闭闾门，执行宵禁工作。
按令，洛阳城的百姓不可以夜间行走。需要进行搜身盘查，乃至拘留。
但刘备、郭嘉、曹操、张姬都不是百姓。她们拿着止奸亭长开的通行令，可以畅通无阻地回到城北。城北是北部尉曹操的地盘，道路从肮脏变得干净，从狭窄变得宽阔。
六位亭长都是曹操的下属。她们都在执行宵禁，见到曹操，自不会对四人为难。
她们从城南来到城北的步广里。前后的闾门都有曹操的部下把手。
刘备和郭嘉站在一起。曹操和张姬站在一起。
她们停在步广里最中间的宅邸。
坚硬的岩石，不只让道路平整，也让人脚底生寒。
一位老人梦到大汉即将灭亡的景象，从睡梦中惊醒，而后剧烈咳嗽着。
这间不大也不小的中型宅邸，属于一个人，宗室之首，太尉刘宽。
赵云站在宅邸门外，刘太尉的咳嗽声从府邸传来。
张合正在给太尉用药，太尉刚喝下一些，全都吐了出来。
刘备牵着郭嘉的手，低头开口道：“我家太尉需要一味药，敢问张郎中是否有？”
张姬回头看向曹操，忽然明白安清为什么会躲起来。
不光帝姬在找安清、张让在找安清、张角、张衡在找安清、原来她们也在找安清。
她要是安清，她也要说，自己已经死了。
张姬跟着赵云，走进宅邸。
但很快，张姬走了出来。
看着刘备那张怎么看都不会腻歪的脸庞，张姬慢慢说出一个残酷的事实。
“曼陀罗对她没用，按华佗记录的临床实验，她应该已经服用大量的曼陀罗，再给这位用曼陀罗，确实只是浪费药材。”
刘备仍不死心：“什么药对太尉有用？”
张姬回答：“papaver somniferum album，这是传自大秦的词汇，或者你可以只念第三个单词，阿扁。这是一种大秦人用的药，安息国每年都会进贡少量到sera，也就是洛阳。大秦人把它们翻译为无忧药，北宫朱雀阙下的果园就有，但成活很少，宫里的人不会给太尉用。”
“为什么？”
“宫里的阿扁，由张常侍亲自栽培，只为一位大人物服务。”
刘备的脑海中浮现出阿大的容貌。
刘备再次看向张姬。
张姬是光禄勋手下的郎中，与小黄门都是宫廷里的内臣。
自然是最熟悉宫里情况的人。
“可否请张郎中，陪我去宫里一趟，我要见帝姬。”
张郎中没有动，目光冷峻。
“我不会随侍中去。”
看到刘备惊疑不定的目光后，张姬解释道：“桓姬噬色如命，每夜必用，死时三十六岁。”
“那并不是救命的药，只是助兴用的房中药与止痛药而已。”
“若我是你，我会陪在刘太尉身边，让太尉安心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