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摇摇晃晃燃烧一晚,灼尽生命,徒留一滩红,落于烛台。
送走了客人的秋沧雨身披轻薄外衣,依靠在窗棂,微风拂过他的发丝,有一缕轻柔的贴在他的面颊,后又缓缓落下。
他的睫毛微垂,看着那个在昨夜之前都无比陌生的身影慢慢走远,百无聊赖般地看着那个愈走愈远的身影。
就在他轻拢外衣,准备转身关窗时,那个身影猛地回过头,视线准确无误地定在他的身上。
于是动作一顿,秋沧雨回视过去,两人目光交接的刹那,街上的少年突然露出明亮的笑意,大方挥手告别。
少年的手始终没有放下,好似得不到回应就可以把手举到天荒地老,秋沧雨看了很久,才轻抬手臂,右手轻轻摇动,给予了回应。
【她果然舍不得我,看来要赶紧把媳妇娶回家才好,不能给她安全感的话,还叫什么男人。】
尚水白看着媳妇不舍地对着自己挥手,她靠在窗户旁的身体单薄消瘦,似乎只要一阵风过来,就可以把她卷走。
尤其是看着她落寞转身的样子,只觉得心痛无比,不管受了多重的伤,流了多少血,他都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男子气概,但是当看到自己连媳妇都要放在别人这里寄存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男人做的好失败。
【‘身为罪臣之女,终生不得离开教坊司,这是规定’。你难道忘了刚才那个负责人告诉你的话了吗?】
树莓提醒他,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感慨道。
【真是到哪里都逃不开这些麻烦的东西啊。】
尚水白摸着自己干瘪的荷包说道:“关键是我现在一文钱都没有了,可别过了今天晚上,我媳妇就不是我媳妇了。”
【那个镇国公府听起来那么霸气,结果账房连拼带凑也不过黄金两万,要不是‘尚水白’的母亲嫁妆丰厚,你连秋沧雨昨天晚上都买不下来。】
树莓叹气,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在这个世界会如此贫穷。
【整个镇国公府加在一起,积蓄没有‘尚水白’的母亲一个人多,你这世子之位没了就没了吧,要不然继承这么一大家子还要养着,我一想就上火。】
尚水白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道。
【先不回家了,要是回去的话,那个老头子还有他的儿子一定又要墨迹个没完,给我钱的话听听倒也就算了,不过他们肯定一文钱都不会给我。】
树莓一想到回去之后肯定要被那个老头子念叨,昨天账房跪在镇国公面前哭诉小白抢钱,再加上那个侧夫人还有弟弟煽风点火,要不是小白跑得快,等到一套家法完毕之后,秋沧雨早就花落别家了。
所以它赞成尚水白的想法。
【先弄钱去把媳妇买回来吧,多买一天是一天。小白做了这么多年的单身狗,能少做一天是一天吧。】
这话尚水白可不喜欢。
【什么多一天少一天的,‘媳妇’可不是这么算的,必须天天都是我的才行!】
他看到过路公子哥打扮的人拿着扇子装逼,也想起来自己还有一把值钱的扇子可以拿去换钱,刚想要拿出扇子,手抬起来才发现,左手空空。
他又抬起另一只手,发现右手也是空空,接着在腰间摸了一圈,发现全是空空。
【是落在秋沧雨那里了吧。】
树莓帮他找了一圈之后,想起来他昨晚脱衣服的时候应该是顺手把扇子扔在床边了,今天忘了拿回来。
浑身上下什么装饰物都没有,穷的只能去当衣服的尚水白陷入沉思。
“树莓,走,咱们搞钱去!”
“你当真愿意留在这教坊司?”
男人红着眼睛站在门口,疾走几步,来到他的面前,看着面前艳丽绝色的苍白面容,即便压着声音,也难掩其中的失望与怒火。
刚送走昨夜恩客,还没有歇下的秋沧雨面对这个男人的质疑,早就褪去了昨夜那楚楚可怜的姿态,现在的他,看起来淡雅脱俗,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将他与‘可怜’二字联系起来。
“留与不留,又岂是我能决定的?”
他坐在雕花木椅上,即便身体单薄,却坐的挺直,但是却丝毫不见势弱。
他面前是气势强硬的将军之子,身子强壮,光是站在那里就遮住了一方阳光。
候凌景一夜没睡,瞪着眼睛到天亮,就躺在隔壁的他自虐般地听着从这个房间传出来的声音,却什么都没有听到。
他不知道自己没有听到声音,究竟是因为教坊司的隔音条件好,还是因为那个废物能力不行,结束的太快,胡思乱想了一整夜,他倾向前者,因为他不相信有人可以在秋沧雨面前当个柳下惠,这等佳肴,即便是尝过天下最高等色宴的人,也不会忍住不下嘴。
就连他,不也沦陷致此,那个从来都是□□熏心的尚家废物,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他质问秋沧雨,为什么没有选择自己。
“你明知道只要你一句话,我这次就可以求皇帝开恩,用我的军功去换你入府,又何必进来这种地方糟蹋自己!”
他以为自己说完这句话,少女会感动,会后悔,却没有想到,对方仍旧无动于衷,就像他们这么多年以来的情谊根本不存在一样。
“秋雨,我对你的真心,这些年来……”
他的身材太过高大,低头去看秋沧雨的脸,却只看得见那纤长的睫毛翕动,配上那挺直的鼻梁,缺乏血色却形状姣好的双唇,一股怜爱涌上心头,却唯独看不到她眼中真正的冷漠,宛如一片冰河。
“这些年来,我不信你无动于衷。”
候凌景的长相端正霸气,良好的家世与从小受到的优秀教导成就了他的底气,在军队里说一不二的权势更是给他增添了一份难以言说的干脆魄力,他不喜拖泥带水的性格让他说话做事都带有一份耿直,就像他以为自己已经表露出了对少女的真心却没有得到该有的回应,即使明知道秋沧雨劳累一夜需要休息,也没有办法按耐住心里面的难受与急迫,迫切的想要过来要份答案。
“入你的府?候小将军,你要我以什么身份入府?”
‘她’语气平淡,不带感情,只是在陈述一个谁人都知道的事实。
但是听在候凌景的耳朵里,却硬生生变成了对他的责问。
“难不成你以为我甘愿入你将军府为妾?你也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她’在候凌景的面前,面若冰霜,不见悲伤。
完全褪去了昨晚的贤良淑真,似乎露出了本性的一角,又似乎不过是为了让对方愧疚而故作的姿态。
心都被他紧紧攥在手中的候凌景双目睁大,张大嘴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在他眼中的‘少女’却已经转身,只留给他一个瘦弱的背影,长发如瀑,轻轻颤抖,发丝从‘她’肩膀滑落的瞬间,也同时划过他的心间。
“我会配的上你的,绝不会让你为妾,我要你风光地嫁给我,十里红妆,万人仰望,沧雨,你等我。”
即便少女没有出声给予回应,但是他知道,沧雨有听到自己的话,是他让她失望了,所以即便她不愿意等自己,他也愿意竭尽所有换她回来。
他紧紧攥着拳头不曾松开,也不忍心再去看这个让他满心怜爱的身影,他转身大步离开,却在门口踉跄了身影。
离去之前,他犹豫着回身看过来,依旧没有得到心爱之人抬眼看过来的目光。
带着痛惜与怜爱,难过与悲愤离开的男人,没有看到待到红色雕花木门关合,房间内只剩一人时,‘少女’面无表情的抬起头,却始终没有看向他离开的方向,‘她’看着桌子上剩余的半杯茶水,缓缓勾起一个无悲无喜,却带着讽刺与轻蔑的笑。
“都是蠢货。”
一把金丝坠玉的扇子被毫不怜惜地扔进匣子里,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