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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不着痕迹地梭巡了一周。

禅房并不太大,一眼就可以看得清楚。

宛王的柳叶眼,目光定在如同烟雾般的轻纱上。

和尚冷声道:“不是要下棋吗?”

楚鸿雨轻声一举袖,道:“请。”

他也不等和尚相引,托着棋枰,径直走到蒲团前,坐下。

刚刚坐下,又站了起来,忽然笑道:“原以为阿兄必然恼恨阿雨,阻了巫山洛浦之乐。却不想阿兄真是得道修行的高僧,雨夜凄凉,竟然独自长夜枯坐。”

原来,他一坐下,就感受到了蒲团是热烘烘的,立即知道和尚刚刚一直坐在这里。

和尚斜睨他一眼,恼恨他话中对玉京和自己的猜测,重新从柜中拿出一只新蒲团,递给他,讥讽:“贵人万金之体,自来脚不踏贱地,贫僧打坐的蒲团,坐不得的。”

“阿兄坐得,鸿雨便坐得。”楚鸿雨随意一拂袍,重新坐到旧蒲团上。

将木枰摆好,打开玉石棋盒。一盒是白子,一盒是黑子。

他向和尚一伸手:“阿兄,请。”

和尚将新蒲团放下,入座。

两人隔着松木棋枰,楚鸿雨却是执黑子先下。

他明明棋力惊人,对和尚却是寸步不让。

和尚默默伸手,自盒中摸出一粒白子。

才发现入手冰凉。

这些棋子,也是上等美玉所制。

这一局,又与王元冰那一局全然不同。

白日,王元冰满头大汗,宛王优游从容,显然尽在掌握。

而今,两个人都落子如飞,仿佛全然不假思索。攻守之势都如疾风骤雨。

却比白日那局,棋势险要得多。黑棋如蛟,诡谲多变,在棋坪上,盘踞往来,难测其势。

白棋却如龙,大开大合,纵横驰骋。黑子与白子交缠,时合时斗,难分难解。

热爱下棋的王元冰和周云舟,如果在此,定会看得击节赞叹。

两个人斗得如火如荼,难分胜负,渐渐忘了窗外的夜雨和消逝的时间。

青纱帐幔后,随着时间推移,玉京渐渐睡醒。

一声“嘤咛”,正要自还没完全清醒的她口中逸出。下一刻,她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青纱帐外,传来男子的声音。

那,不是那个可恶的楚鸿雨吗?

“阿兄高明,好久都没和人下得这样酣畅淋漓。没有阿兄在身边,还真是寂寞呀!”他慵懒的话语,似是在调笑。

玉京却没听见和尚说话,只听棋子轻落。

宛王又笑道:“阿兄,你又暗度陈仓……”

他的目光,却有意无意瞥了瞥青纱帐。

帐子后的玉京,又气又羞。

哪有不明白,他是在点和尚。

玉京一想到,西洋镜片已经取下,布帛没有带,就觉得羞愤欲死。

和尚是情郎,又素来老实,她就爱看勾得他欲罢不能,又挣扎不休。

是她在调戏他。

可,如果被宛王逮个正着,要挟和尚不说,被这种心机深沈的家夥看了去,她要呕死。

玉京缩在被子中,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他发现。

睡了一觉,全身早就腰酸背痛。

如今,动都不敢动,那种感受更加酸爽。

偏偏,这大煞风景的宛王就是不肯走。眼看,同和尚和了一局,他的手脚飞快,又将棋子装回棋盒,再开了一局。

玉京恨得牙痒痒。

和尚自然是知道玉京的窘境的,试图为她解围,向楚鸿雨道:“宛王,天色已经不早,贫僧还应承了为这鲤城的百姓,明日在通泉寺外义诊一天。”

宛王兴致勃勃道:“阿兄,我留在这通泉寺,就是也对义诊有兴趣,今日与你同去。”

“那大家更应该早些休息。”和尚索性将玉石棋盒合拢,不想陪他耗时间,只差没直接让他滚了。

宛王笑意不改,也随手合上盒子:“阿兄命,不敢辞。今日手谈不分轩轾,兴会淋漓。下棋,就要这样痛快才好。往日,总需克制,让着那帮老头子,没趣得紧。”

他笑眯眯看住和尚:“唯愿阿兄,同我常常能够手谈几局。”

和尚默然。

他却不觉尴尬,怡然一笑,自蒲团上洒脱站起。

“那我睡了。”楚鸿雨径直往外走,棋枰和棋盒都没拿

听见这坏人要走,青纱帐中的玉京终于松了口气。

谁知,这家夥走到一半,忽然折向禅床,顺手将月白外袍脱了,道:“我就在这里歇息了。咱们兄弟生分得很,正要亲近亲近,今晚抵足同眠,说说话,明早一起去寺外便是。”

和尚腾地站起。

青纱帐中,玉京张口结舌,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魔星,一步步靠近禅床。

秀美的手,已搭上纱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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