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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律堂威严肃穆,正中间供奉着高大的乌木神龛。
神龛中,是优婆离尊者的金身塑像。
优婆离,是释迦摩尼佛的十大亲传弟子之一。
精研戒律,被目为掌管戒律之佛。
神龛下,摆着一张神案。
案上铺着明黄色的神台桌布。
神案后放着几个高高厚厚的蒲团。
右侧一个蒲团上,正盘坐着一个长相十分威猛,神情十分威严的老和尚。
其馀两个蒲团,却还空着。
其时,殿中已经满是和尚。
明明很多人,却偏偏鸦雀无声。
和尚们分作两大列,分列在戒律堂的两侧。
他们都穿了正装袈裟,个个神情肃穆。
最外一层,又是两列露出一只膀子,血红袈裟斜批的戒律僧。
他们个个手持着老长的棒子。
这种棒子,在公堂上就叫水火棍,杀威棒。
在佛家的戒律堂,则叫戒律杖。
犯了戒条的和尚,要挨的就是这种大棍子。
即使是远远偷看的玉京,也看得心惊胆战。
妙悟将和尚师徒引领到了戒律堂门口,就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外:“师叔祖到,无幻到。”
戒律堂神台后坐着的老僧,听见这呼声,随即站了起来。
他径直走过来相迎,合什道:“玄空师兄。”
这位就是戒律堂的首座玄真,一生精持戒律,不肯稍有松懈。
身上也负有绝世的武功。
玄空合什淡淡道:“师弟。”
两人都是胡子都白了的老僧,却是一个潇洒,一个端严,看上去就大为不同。
“师兄请上座。”玄真摆手邀请。
玄空默然点头,玄真当先领路,竟是瞧也没有瞧一眼无幻。
心中对他,想是气恼得狠了。
无幻目无表情,只在门外同妙悟一起等候。
玄真依旧走到右侧蒲团,请玄空在左侧蒲团坐。
东楚的规矩,是以左为尊。
玄空看一眼中央空空荡荡的那个蒲团,低声问:“方丈师兄,这是不来了么?”
玄真道:“已经派妙语去请过了,回说是,今日般若寺有贵客要至,让你我二人同诸位弟子一起听证就是。”
玄空诧异:“贵客?哪一位?”
能叫方丈师兄连戒律堂的听证会都不参加,只等着恭候大驾的,在东楚国,这样的贵人也屈指可数。
玄真摇摇头道:“不知道,方丈没说。”
玄空回身看一眼无幻,只见他白衣飘飘,在一大堆和尚中,依旧是卓立不群。
他叹口气,坐上了左侧的蒲团,轻声向玄真道:“师弟,你请开始。”
无幻是他的徒弟,玄真又是戒律堂首座,这里的听证和惩戒当然由玄真主持。
玄真向他合了合什,右手持了乌木做的长形戒木在神台上重重一拍:“传无幻!”
和尚一撩白色僧袍,擡脚就进了戒律堂。
他往里走,戒律僧们纷纷将手中的戒律杖“咚咚咚”顿地,口中大声念着又急又快的梵文,玉京听不懂在说什么。
只觉得,他们虽然有好多个人,但那些又粗又大的戒律杖重击在地上的动作,竟然全都整齐划一。
他们口中的梵文,虽然念得又急又快,却也像是出自一个人之口。
原本就肃静的戒律堂,因为这些声音,顿时变得威压十足。
连神龛中的菩萨,似乎也在怒瞪着和尚。
和尚早已将将要承受的一切,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反而不如在外间偷看的玉京慌乱。
他对那些声音,全都恍若未闻,只是径直继续走。
长风吹过,僧袍飞扬,他如同天神般的侧颜,看上去竟然凛然不可侵犯。
原本十分唾弃他的行径的一众和尚,面对这样的气度和容颜,竟不敢直视。
只有神台后的玄真大师,蓦然伸出戟指指向无幻:“孽障!还不跪下!”
和尚默然看了一眼,关怀地看着自己的恩师,他一撩僧袍,直挺挺跪在了正中央。
看他依旧服从寺规,听从首座的话。戒律僧们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无幻的武功,可是玄空大师自幼亲传,到底有多厉害,他们不清楚。但是,他如果要反抗,他们这里的人,除了首座,还真对付不了他。
玄真又重重拍下手中的戒木,大声道:“无幻,你是否知罪?”
和尚跪伏在地,好半晌没有说话,一双琉璃眼中风起云涌。
他闭了闭眼。
好久,才蓦然睁开。
再睁眼时,已经如寺前的平湖般平静。
他缓缓道:“无幻玷污了佛门,违背了戒律,犯了食丶色二戒,自知罪孽深重,有辱般若寺多年教育,请首座降下责罚。”
寺中众僧骤然一片惊讶。
到处都是“嗡嗡嗡”的低声议论声。
谁都没想到,这位一向被尊为圣僧,颇得全东楚敬重的无幻和尚,竟然真的破了戒,竟然不遮不避,直接就承认了。
只有首座玄真不诧异,因为,本来就是无幻一回寺,就向般若寺戒律堂自请受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