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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朕这一生就是将权力看的太重，总是要你阿娘顾全大局。总是想着要平衡朝局，要平衡各方的势力……”

“朕明明是想要国泰民安，想要青史留名，却被权力和欲望所挟裹，不断交出最珍贵的去换取……”

“同雨婷的爱，同你的父子之情……全都葬送了，换得的却是一身的病痛，是中毒……”皇帝惨笑，几乎坐都坐不稳，“这是报应啊！报应！”

当年，他同元后韩雨婷自小青梅竹马，相爱甚笃。也曾对灯发誓，只娶她一人。

他是太子时，确实只有这一个太子妃。

为了雨婷，他没少和父皇争辩，父皇最终还是依了他。

当皇位交到他手中，他和雨婷都以为，他们会一生一世一双人。

等到真正接掌皇位，他才发现，朝堂党争严重，势力割据，风云暗涌。

除了魏国公和韩将军一脉，他几乎无人可用。

文官清流们还动辄以被他打板子为荣，作为气节的资本。

几次朝堂较量，让皇帝真正懂得了，为什么皇帝历来就被称作孤家寡人。

为了分化他们，皇帝势必要拉拢一波，再打压一波。

最终，先皇都没让他妥协的政治婚姻，他自己为了权柄全都接纳了。

当时，上代萧丞相为百官之首，他的爱女就是后来的萧贵妃，皇帝纳了。

为制衡文人引入的神权代表国师，他也纳了他的女儿。

妃嫔进宫之日，也是他和雨婷恩断义绝之时。

只可怜，雨婷那时候肚子里还怀着小无幻，丈夫却有了新欢。

说是为了平衡朝堂局势，却也夜夜翻了别人的牌子。

这刚强的女子，原本就是将门之后，最是心高气傲。

她直接提出了和离。

皇帝怎么肯，两人之间闹得越发的不愉快。

后来，元后生子，可能因为抑郁成疾，竟然难产死了。

连她肚中日盼夜盼的孩儿，她都没能见上一面。

元后死后，皇帝才意识到他累死了挚爱，满心愧疚。

但，有的人越是愧疚，越会逃避。

无幻还在小时，他就怕见到他。

怕见到那张和雨婷有些神似的脸。

尤其是那双琉璃般的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小小的无幻每次看着他，他都总觉得是雨婷在看着他。

是她在愤怒责问他，为什么说话不算？

为什么要娶其他人？

为什么要累死了她？

每次见过无幻，他总是会猛然中夜坐起，连梦魂都惊悸不安。

他的心内疚得发痛，也因此更加不敢见无幻。

皇帝的漠视，直接造成了小无幻被宫人们慢待。

有一次，甚至差点被淹死在洗澡盆中。

皇帝心知肚明，真正造成悲剧的是他。

他见都不见无幻，给了整个宫廷，这个孩儿不受皇帝待见的信号。

他更加内疚，他害死了雨婷，还要害死雨婷的孩儿么？

就在他恍恍惚惚之际，国师呈上几年来的星象观测。

国师说，天空中旧的紫微星眼看就要陨落了，新的紫微星已经诞生，说了一堆星宿命理之词，最后的结论——玉仙宫那孩子，就是紫微星转世，是来碍他的。

皇帝本来还斥责国师荒谬，并罚了他庭杖十板。

谁知，不久，他就病倒了。

他病得越重，越开始慢慢相信了国师的话。

这时候，宫廷中流言四起，桩桩件件都在说小无幻克父克母。

说得久了，皇帝渐渐深信不疑。

终于，有了那场泼狗血游街。

那个孩儿，是个孽障，是来克他的！

如果他死了……

他的病也就好了……

极致的内疚反而扭曲了皇帝的心，让他选择了信子虚乌有的怪谈。

人类是种很奇怪的生物。

有的人自己内疚，痛苦，不敢面对，不是去忏悔从前的过错。

反而觉得消灭了让他内疚的根源，他的心和病就都会好起来。

掌握无上权柄的皇帝，就是这样的人。

往昔种种，一齐涌上心头……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欺欺人，只会亲者痛，仇者快。

他累死了雨婷，还害了雨婷和他的孩儿半生……

皇帝想上前抱住无幻，却又根本不敢伸手。

一滴泪落下，冲不开无尽悔恨。

无幻心中更加百感交集，他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有着父亲之名的人。

如果可以，他其实根本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

他的阿妈……

无幻轻轻仰头，努力不让琉璃眼中的泪水掉落。

皇帝终于道：“朕有道密旨，在……”

无幻并不想听，又想起昨天小鸿飞的事，忍不住提醒道：“陛下，我只希望无幻小时候之事，不会再在宫中重蹈覆辙。只希望其他小孩，可以有一个安稳的童年。”

皇帝茫然道：“什么？”

他想了一下，皱眉道：“你指老七？他有什么事吗？”

无幻点点头，将昨夜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禀告了皇帝。

皇帝又惊又怒，一拍旁边的矮几：“他们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