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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两只洁白如玉的小手从背后伸出,轻轻抱住了他。

这个怀抱又温柔,又温暖。

和尚的身体微微一僵。

却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急着躲开。

他就那样僵僵硬硬地站着,任由玉京抱着。

从来也没有人怜惜过他,拥抱过他……

玉京轻声道:“我仔细想过了,我想去东楚。”

迟疑了一瞬,才又说:“东楚有大师。”

东楚有大师……

和尚沈默了半晌,才说:“贫僧不会……”

他话还没说完,玉京已经接口道:“我知道的,阿京只是不想大师一个人。”

和尚缓缓转身。

玉京双手松脱。

眸色清浅的眼,静静看着如同寒星宝石般的眼。

晚霞铺满天空,将天空都染成深深浅浅的紫色和红色。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照在凤凰山顶上,将相对而立的两个人,勾勒出温暖的金边。

和尚一个字都没有说,但是那样深深的目光,又仿佛说了千言万语。

那目光覆杂到,让玉京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不过说错了又怎样?

这次和尚没有逃跑不是吗?

甚至没有拒绝,不是吗?

“该回船了。”和尚的语声平平淡淡,却让玉京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同了。

是了!

从前和尚都是自己说走就走,逃跑得跟兔子一样快。

这是他第一次同自己商量。

还是接在刚才的对话之后!

玉京的眼晶亮晶亮。

他离开和尚朝悬崖跨前一步,一只手立即将他拉了回来。

“阿京?”玉箫般的语声惊疑不定。

玉京轻笑:“我还想看一看。也许凤凰山的传说有灵,只是我们看得还不够久,才没看见我阿爹阿娘,还有你的阿娘。”

虽然明知道传说虚无缥缈,但是玉京懂得,对于和尚来说,这份执念,有一个寄托的地方,有一个盼头,已经是一种慰藉。

他愿意多陪和尚一刻,何况离开港城,也就是离开了故国。

前路就像这茫茫大海一样,浩浩荡荡,无边无际。让人看不透,也摸不着方向。

刚才的那一句话,他虽然是刻意说给和尚听的。

却也是最真实的事实。

去东楚,是因为有和尚。

南越是他的故乡,这里有他的亲人和荣耀,权柄和财富,是他整个的人生。

东楚只是一个陌生国家的名字,因为有和尚,它才鲜亮鲜活起来。

“好吧。”和尚默然点头。

两个人相背而立,各自寄托各自的思念。

光阴攸忽如箭,满天的彩霞都渐渐褪去华彩,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下来。

“大师,你看到了吗?”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玉京的语声也有些怅然若失。

他已经拼命睁大了眼,眼前却只有山与海。

连南越国的轮廓都看不见。

“没有。”和尚的语声倒是平平静静。

他并不失望。

他已经失望了太多次,已经学会了,不去抱希望,也就不会再失望。

“走罢,我们该回船了。”和尚轻声催促。

“哦。”玉京声音怅惘,到底还是挪动了脚步。

两个人一起往山下走。

才刚刚走两步,玉京突然停下。

“快看!”玉京雀跃,一只手指指着正前方,十分惊喜。

和尚微微一怔,随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

只见天幕湛蓝,脚下的青山仿佛连着天幕,远处的海波与天空齐平,浮出灿烂的群星。

星光交会,海波荡漾。

一片光华,倒映出巍峨的城池。云雾星辉中,似有朱栏玉砌,宫殿楼阁。

玉京欢叫:“那是碧椒殿!我阿爹……”

他突然警觉地收了声。

“我阿爹曾经监工过那里的修建。”玉京笑着接下去。

下一道旨意,也算是监工罢?

他悄悄想。

原来阿京的爹,是修建宫殿的监工,那难怪南越国的太子和公主,有机会瞧见阿京……

和尚知道那是海市蜃楼,但他们想看的,原本就是一个寄托。

他微笑道:“凤凰山果然是有灵的,感应到你的诚心,便将你阿爹工作的地方投影给你。”

玉京欢喜仰头,看着和尚:“总有一日,你阿娘也能感应到你的诚心。”

“嗯。”和尚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却又停在半空,没有落下。

玉京浑然未觉,忽然认认真真地说:“如果有一天大师和阿京失散了,无论是谁,到这凤凰山诚心眺望,一定都能看见对方。”

这是一个约定。

和尚漂亮的眼睛看向他,玉京的眼盛满了恳挚。

满天的星辉,都映照在这诚心诚意的眼中,璀璨夺目。

“好。”和尚答应了。

玉京欢喜一笑,向着他伸出手掌。

和尚不解的看着他的手。

玉京灿然一笑:“击掌为盟。”

和尚静静地看着他,久到玉京有些后悔。

和尚是不是又在想什么有的没的?

圣僧的禁忌总是这么的多。

唇边的笑容悄悄敛去,玉京想将小手悄悄收了回来,就当根本没有这回事。

下一刻,白色僧袍展动,大袖中一只手伸出,轻轻与玉京的手掌在空中相击。

男人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和玉京如美玉春葱般的手相击在一起。

似是带起一掌的星光与流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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