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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玉京并不真气的恼。
他一再气和尚,不过是想逼无幻。
要和尚再也不会动不动就逃跑,就甩开他的手,就留下他一个人。
玉京缓缓倚在门上,伸出食指,如同羽毛轻轻拂在唇上。
也拂在心上。
双唇相触的滋味……
他一颗心,都快被舷窗透进来的春日阳光,照得融化了。
原来是这样,让人欲罢不能的滋味……
画中的妖精打架呢?
又该是多么令人惊艳的滋味?
他痴痴想,娇艳面容上绽放美丽笑容。
他伸手将西洋镜片取出。
一双春波粼粼的眼,荡漾着映照春日阳光的金波波光,无限潋滟。
玉京心里软的厉害,倚靠在门上的脊背微微发颤。
他忽然想起那一碟为和尚亲手所做的炸玉兰花。
那凉薄的唇,轻轻衔住炸得金黄酥脆的玉兰花……
是不是感觉也像方才,他们擦面而过,那一抹清凉的柔软和水意?
玉京有些站立不住,他转身将门栓上。
轻飘飘走到榻前,伸手拾起那件已经皱成一团的雪白僧袍。
将它紧紧抱在怀里,青竹气息立即充盈满怀。
闭了闭眼,任心口翻腾陌生奇异的感受。
真要从此远远避着和尚?
真能做得到?
舍得下?
玉京也没有底。
可不逼一逼,和尚永远都会稍稍亲近前,飞速逃开。
永远都只停留在若即若离。
他宁可赌一赌。
若是赌输了?
和尚确实五蕴皆空,六根清净。
那他……
就再去找和尚!
玉京抱着僧袍,吃吃笑,他本就是从不服输的人。
一墙之隔的舱室中。
和尚正蒲团上禅坐,僧袍如皎洁白云披洒,宽大的袖子中,露出修长如冰玉的手,正轻轻转动手持。
青玉手持浸染和尚气息,闻起来也如青竹,清新而充满了山野的味道。
但今天,手持转动,鼻端总是萦绕着淡香。
香气有丝甜,恍如清晨露滴桃花。
冰玉一样的手指,轻轻拈动浑圆玉珠,指尖微温。
和尚的手越来越慢,越来越轻,他疑惑地将青玉放到鼻子下嗅了一嗅。
只有青竹的味道……
和尚失神。
饱满的圆珠在手中微微荡漾,不知不觉荡到薄唇边,从一抹嫣红中轻轻擦过。
山火蓦地冲腾而起,和尚的脸喷上绯色晚霞。
他碰触到的明明是温润玉珠,心中不断闪过的,却是另一颗小小樱桃。
和尚好似被烫着,立即丢开手持。
“小人自知被人嫌弃,以后圣僧在哪,一定自觉远远躲着。”
清清亮亮的声音,仿佛还在和尚的耳边回响。
他猛然一颤,修长手指伸出,又将那青玉手持牢牢攥住。
和尚清冷如佛的眼中,如今一片晦暗不明。
玉珠缓慢转动,手指轻轻拈着它,像是拈着那颤巍巍丶软乎乎的樱桃。
和尚浓密的长睫垂在眼上,不住扇动。
天光渐白,一夜无眠。
玉京等了整整一天,也没有等来和尚。
别说软语殷勤,连面都见不到。
无幻又缩回了壳中。
玉京简直又气又笑,他七情上面,和尚无动于衷。
说不定正在抚额庆祝,终于摆脱了冤家。
空桑三宿,还会生出眷恋和舍不得。1
和尚和他同住同行,同船许多日。
按照俗话,也修了百年因缘。
可圣僧修为精深,显然全不放在心上。
玉京的心有些酸涩,也有些气恼。
他也决定撒开手,不再理和尚。
至少,到碧涌岛之前,不再理和尚。
他似忘了,李将军下达的指令,再过一早,就直达碧涌岛。
吃过晚饭,玉京沐浴后。
初夏的奥热,让他十分不耐,换了身宽松衣袍,束好布帛,便去甲板上吹海风。
路过和尚舱室,他脚步不停,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舱室中,木鱼声忽然停了。
玉京匆匆走过,上了甲板。
今夜无星,只有一轮弦月斜斜挂在天边。
夜雾朦胧,月光也照不透。
连宝船的灯光,也被夜雾侵袭,有些黯淡。
独自坐在船头甲板,他怔怔看着南越国的方向。
再走两天,就正式进入东楚。
这是他第一次远离故国,一颗心虽被和尚占满,却还是不时会想起阿爹阿娘丶阿兄。
他咬了咬唇,反而坚定一定要去东楚的决心。
之前,他是因为被宠坏了,个性骄矜,不服气和尚完全无视他的魅力。
另外,也是真被和尚——这天下第一的美男子深深吸引,才会跟上船来。
抱着游戏人间的心态,想要征服和尚,和无幻春风一度,试试风靡南越的春画上的妖精打架,到底是如何缠绵悱恻的滋味。
让老实禁欲的美男子,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如痴如狂,本身就是十分有趣的过程。
真上了船,和尚吸引力更是大增。
无幻不再只是风月话本子上,一个勾魂夺魄的俊俏和尚,而是实实在在,有血有肉,又深具吸引力的男人。
更重要的是,他在船上经历一系列惊心动魄的隐秘事件,才知道有厚谊的东楚国,有那么多人打着灭了南越的主意。
身为南越国的公主,父皇的孩子,无论如何,他也要去东楚。
打探情报也好,改变情势也好,他绝对不能让他的国家和亲人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