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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幻的脚步忽然停了。
他同玉京对视一眼,又问:“太医怎么说?”
“云舟老大人来请过陛下的脉,每一次都劝陛下少用些药……”冉公公也说得吞吞吐吐。
他实在拿不准,周云舟的意思,到底是陛下这病少吃药好,还是国师他们送来的药有问题。
疏不间亲。
刚刚的丸药,都看见是宛王亲手喂的陛下。
无幻神色变幻,少倾,终于说:“云舟老大人所说不错,肺痨多半同滥用药物有关。”
“冉公公,你可以找一丸父皇服用的药给我么?刚刚,我看见就在他枕头下有个丹药瓶子。”
冉公公是皇帝最亲近的贴身太监,可以说自小就同皇帝一起长大。
最得信任。
要拿皇帝枕下的药,也只有他有机会,有可能。
冉公公皱眉想了又想,最后也只是道:“大殿下,你容我考虑考虑。”
无幻也不再劝,同玉京去了玉仙宫。
冉公公自回万寿殿去向圣上覆命。
他轻手轻脚跨进殿。
看见香炉中的香已经半熄,也不喊人。
自己亲手为皇帝换上新的龙涎香。
才换好。
“阿冉,你怎么说?”背对着他的皇帝已听到了动静。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冉公公却听懂了。
他恭恭敬敬道:“回皇上的话,大殿下宽厚仁慈,玉京姑娘率真赤诚。奴看着都很好。”
说完,他就将无幻路上探看白玉唾壶,询问皇帝病情的事全都说了。
连无幻让他拿一丸皇帝枕头下的药,他也禀告了皇帝。
连皇帝都不由笑道:“阿冉,你是个忠心的。这许多人,我也只信你。只怕无幻都没想到,他拜托你的事,你直接就禀告了。”
冉公公恭敬道:“奴是陛下一人的家奴。”
皇帝翻身坐起,长长舒一口气。
顺手从枕头下摸出丹瓶子,扔给冉公公:“你去拿给他看。悄悄的,不许让人知道。”
“是,陛下。”
他想了想,又道:“明早他们出宫前,让他过来请安。”
顺便也给自己诊诊脉。
“是。”冉公公得口谕,赶紧自去安排。
等他的身影消失,皇帝才轻轻叹了口气。
好半晌,才道:“雨婷,你的孩儿,真是世间至纯。他明明痛恨朕这个爹,却还是忍不住会关心朕。”
他的声音中,有感叹有追思,也有懊悔,有落寞。
一句话中融入百般滋味,轻轻回荡在氤氲香气的万寿殿中,渐渐消散。
冉公公又忙忙去玉仙宫,亲自将丹药瓶子送给无幻。
不过。
他赶到时,无幻和玉京,却并没有在。
召了小宫人,一问,才知两人根本还没回来。
连这位几十年在宫中的大太监,都不由皱了皱眉:他们的人,究竟去哪了?
他低声吩咐几句,着宫人悄悄去找。
此刻,玉京两人正在一座僻静的花园中。
东楚宫殿阔大,处处都是佳木活水。
光是御花园,都有三四个。
这一个,是个十分僻静的所在。
却正好在万寿殿到玉仙宫的必经之路上。
他们两一路走,一路呢喃细语。
郎君恍若天人,女郎貌若天仙。
只是看着都养眼的很。
唯一令人侧目的是,无幻头上并没有头发。
他刚刚出寺还俗,还没来得及长。
这样毫无顾忌的结伴而行,多出一种怪异的禁忌之美。
“幻哥,你说楚鸿雨究竟有什么图谋?他竟然想请圣旨……”玉京可不觉得欢喜,反而毛骨悚然。
这人口蜜腹剑,笑里藏刀。
谁知道他心里藏了多少坏水?
无幻凉凉道:“承安公主国色天香,风流婀娜,盛名早就传播四海。他一见你,早就倾心……”
“幻哥!”玉京跺了跺脚,嗔怪。
却在下一刻,忽然反应过来,笑意盈盈问:“幻哥,你吃醋呀?”
无幻摇摇头:“牙不好,不吃。”
玉京悄悄拧他。
心中却是满心欢喜。
无幻自她认识他以来,向来淡漠疏离,言必称“出家人四大皆空”。
纵然,后来对她动了心,两人七日七夜缠绵,也总是正正经经。
自小寺庙长大,他的七情六欲,真都快忘了。
几时为人吃过醋,说过酸话?
今日,破天荒头一遭,倒让玉京深觉他好可爱。
她悄悄伸出手。
无幻看都没看。
她正有些失望。
一只大手,轻轻牵起她的小手,握在掌心。
玉京转头看他。
水汪汪的大眼睛,正对上一双带着笑意的琉璃眼。
连空气都缱绻起来了。
正在这时——
不远处的假山中,传来孩子的痛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