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见真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这小孩是在回答他先前的问题。
只不过……
兄弟。
他的目光在左右手边两个小男孩的脑袋上徘徊,从性格上看黑川龙大大咧咧山本茂沉浸内敛,可从两人的身材体型上看,反倒是山本茂要比黑川龙大上一圈。
倒也是有趣。
在路过某个地方时,风见真突然听见山本茂说:“大叔,那个人想杀你。”
想杀我?
还未来得及思索这句话,风见真下意识就跟着山本茂的视线看去,发现是一个穿安全衣,头上戴头盔脸上戴口罩的路面施工工人。
施工工人?
风见真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这种施工工人主要是负责对路面安全要求的施工,防止造成交通安全隐患。一般就是开着路面施工车三五成群的这里摆摆路桩,那里拉拉警戒带。
山本茂说的是其中一位身材较为敦实矮小的,和风见真眼神对上时会立马避开,看起来一副“不惹事是因为很怕事”的样子。
他不禁有些哑然失笑,虽然身居白鹤会要位的他的确是其他组织的袭击对象,不过这种看起来老实本分的施工工人怎么想都不会是来刺杀他的杀手吧,毕竟看这使用机器的手法极其娴熟,风见真清楚一般的黑道短时间内无法将这机器应用的那么熟练。
虽说附近的确人烟稀少,但现在还是白天,相隔不远就是热闹的市区,市区里有巡逻的警察,真要刺杀可以选择这么一个地方,但绝不会选择白天。
因为那样尸体要处理起来很麻烦,而且目击者也很多,凶手想顺利脱离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反倒是这小孩,还未等风见真疑惑一个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就听山本茂轻声分析说;
“我们之前还在前面走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偷偷的观察我们,观察频率要比其他施工成员多了五次,同时右手食指无意识保持弯曲,这一般是扣动扳机的动作。如果他并不回避我们的目光,但是只要大叔你看过去他却会立马低头装作在操控急切。
他们应该是大叔你的仇家。”
他抬头,那双如水光般的眸子清亮无比,一字一顿说:“如果大叔你过去的话会被杀死的。”
风见真双眉一颤,扭过头,果然如同男孩说的一样,那名施工工人忽然低下了头,埋头工作起来。
经过男孩的提醒,他仔细观察了工人的手,果然发觉其有无意识的收肘动作。
他目光一警,默默松开了孩子的手,握紧了衣兜中藏着的手枪。
身为白鹤会若头的他一直以来随身配枪的良好习惯,不然连哪一天会死于非命你自己也不知晓。
他默默瞧着施工工人们的动作,装作没有注意的样子继续朝前走。
黑川龙这看起来毛毛躁躁的小男孩此刻也跟着安静下来,
现在这还不能断定什么……他面无表情带着男孩们继续走,直到来到一个路口弯道的凸面镜下,这是专门用于给驾驶人观察路面的镜子,借着这个镜子风见真可以很好看见那名施工工人在自己没有看他的情况下又抬起了头。
同时在怀里摸出了一把有着枪械轮廓的东西,对准了他。
当是时,风见真喊了一声“卧倒!”,同时掏出了自己的枪,对准施工工人的方向连射五枪。
因为没有套消音器,五声枪响在街道上显得异常响亮,街上原本此起彼伏的汽车鸣笛声也霎时寂静下来,就好林中猛虎咆哮,于是万籁俱寂百兽偃息。
风见真抬起头,看见凸面镜里那施工工人倒下的身影,以及瞬间围住施工工人的同事们。
他舒了一口气,确认周围没有其他敌人后,对两个小男孩说:“接下来我们分开走,你们一路向西区警察局,跟着我太危险……”
“大叔,那你会收养我吗?”山本茂抬头,眼睛沉秀。
风见真沉默了一下:“我没有收义子的打算。”
可以看见山本茂与黑川龙的神色都黯了下来。
风见真虽然感谢山本茂的提醒,并且对于山本茂那异常敏锐的观察力感觉震惊,不过介于自己的身份会给这两个孩子带来威胁,还是说:“总之你们报警去和那些警察去说被福利院虐待的事,虽然我很讨厌警察,但那些家伙还是挺会管闲事的。”
他从怀里拿出钱包,数了几张,把钱包整个拍在黑川龙的身上:“这就当做你们对我救命之恩的报答,记得不要被任何发现,无论是谁都不要相信也不要告诉,懂吗?”
他一脸严肃,作为在黑道浸淫多年且经历过战后复苏的人,他相当清楚“稚童抱金过街,路人皆为盗匪”这句话的含金量。
他冲两人脑袋摸了摸头,把伞留给两人,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转身闯入了又开始连绵下起的小雨里。
风见真在街头的电话亭跟其余几名若头细细说了这件事,并让他们带手下来这里,他们怀疑这件事是某个敌对组织干的事。
沟通完,风见真从电话亭出来,因为没有带伞,他浑身湿透。
拒绝了上前向他推销雨伞的老妇人后,他从怀里摸出一包和平牌香烟,用芝宝打火机点燃。
彼时的日本禁烟政策远没有后世那么强硬,街上还有男人女人南来北往的抽着云雀与七星。
烟雾升腾,遮住了男人的脸,他感受着最劲道的维吉尼亚烟草的醇厚,眼睛瞥向西边。
不知道那两个小屁孩找到那里没,应该玩得不错吧。
警笛声从东边响起,朝着西边他来的方向疾驰而去,在湿漉漉的街上溅起滚长而浑浊的水。
风见真摁灭了香烟,报警的警署其实是在东边,西边没有警署,但是继续朝前走可以看见一座儿童游乐场。
风见真的原本的计划就是带那两个孩子去游乐场玩一天,然后再把他们送回福利院,顺带看看福利院院长是否如男孩所说的那么不堪。
毕竟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笑了笑,把烟蒂弹进垃圾桶,转身就要离开,可在刹那间,他忽然感受到一股凌厉的杀机从身后传来。
身形猛地一震,他转身,因为来不及掏枪只能用两条手臂护住可能致命的部位。
刀锋斩断面面落下的雨滴,雨水将刀身洗出一个透亮的镜。
他看清了来人的模样,一个身材瘦小的青年,显著特征是头上的一顶黄毛——是先前那个在街边发呆的小混混!
该死!这家伙看起来其貌不扬,原来也是那边派来的杀手吗?
双臂上传来剧痛,风见真能感觉到自己两条手臂中某个部位被切断了,这让他双臂都使不上力气,更别提摸枪了。
组织的人赶到这里还有些时候,为了逃脱警察的追捕周边更没有什么路人,看样子今天自己说不定就会交代在这里了。
风见真抗完双臂的这两刀,明白自己的体力无法抗住剩下的几刀,就算跑也跑不多远,于是只好拖着两只伤口隐约显露白骨的手绕着电话亭与之周旋起来。
即便周旋,他也没放下求生的希望:“是什么人派你来刺杀我?我出双倍价钱!”
黄毛不语,只是一味的挥舞短匕划过电话亭的玻璃壁,划痕朝着风见真的方向蔓延。
风见真意识到不对劲,透过有些朦胧的玻璃壁看青年,发觉其面色通红,眼神浑浊,嘴中滴涎,同时握刀的手指与鼻尖都有白色的粉末。
心里一震,作为一个与那东西打交道次数很多的黑道,他立刻就明白了黄毛青年的状态——这很明显是嗑嗨了啊。
该死!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杀手!而是一个du瘾发作神志不清的瘾君子!怎么偏偏就自己遇见了这种事!
虽说在入行那一天就料到自己会有如此下场,但没想到到居然来的如此之快,他曾去过香港,蓦地就想起在当地黑帮帮派中流传的一句话“因果不虚,报应不爽。”,因此在当地凡是涉及了黑色产业的黑帮领袖各个喜欢烧香礼佛,这都是因为他们害怕所谓的“报应”。
扑腾一声,风见真左脚一滑跌在了地上,他的心沉到了谷底,黄毛混混挥舞着剑到靠近了他。
面对再度刺来在自己身上的短刀,风见真的神光愈加黯淡,这就是自己的报应么。
被一个神志不清的瘾君子杀死,倒也是讽刺。
他闭上了眼。
我不怕死,只是觉得就这样死去还是有些不甘心啊……
刀切过血肉,血溅在地上红了一大片。
想象中的痛楚并没有出现。
他猛然睁开眼,瞳孔中如同纸张的平静被撕裂了。
一道瘦小的身影立在他的身前,张开纤细的双臂,像一只站在悬崖边试图学会飞翔的幼鸟。
满脸是血的男孩回过头,看着风见真,那张稚嫩的小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唯一不同的是上面多了一道狭长的伤口。
男孩忍着眼中的泪水与疼痛对他说:“大叔,西边没有警察局,只有游乐场。”
风见真身形猛地一震,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发觉自己久久发不出声音。
黄毛混混在这一刻也似乎清醒过来,他看着自己手中沾满鲜血的刀,与男孩那张稚嫩的小脸,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崩溃了,抓着脸吼叫,好像要把所有痛苦都从嗓子眼里扯出来。
嘴里还不停的喊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原本悬着心的风见真吐了口气,看样子对方应该是清醒过来了,清醒过来一切就结束了。
看来自己先前的猜测没错,这个黄毛混混的确就是药瘾犯了后失去理智的瘾君子。
黑川龙说完那句话后身体便不自觉朝后倒下,风见真急忙上前抱住了他。
男孩的体重很轻,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风见真第一个感受到的就是他那硌人的身子骨。
他脸上那道伤口还在往外淌着血,脸色白得发青。而自己的手下还没来,最近的医院离这里也有一定距离,路上因为刚才施工队在尽头施工的缘故,除了之前接到报警的警车基本没有其他车辆驶过去。
就算有几辆私家车驶过去,因为下雨天能见度的降低,风见真冲他们喊,他们也听不见。
黄毛混混还在干呕,他似乎是被面前这血流满地,由自己造成的场面给吓到了,脸色苍白得就像一张纸。
风见真看向了他,他也看向了风见真接着是昏迷在风见真怀里的黑川龙。
后者的眼神从一开始的茫然,担忧,害怕逐渐开始转变。
糟了。
风见真的心里一沉,他差点忘记了这一茬。持刀伤人本就是意外,嗑药伤人更是罪加一等。
对方看起来也不像是个理智的人,人在遭受巨大打击的情况下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没人知道。
在自己和和一个小孩被对方砍伤的情况下,对方为了不让事情发酵,最好的选择就是……
“对不起。”
黄毛混混流着眼泪重新抓住了地上的短刀。
虽然嘴里说着对不起,可他却不是逃跑而是缓缓朝着风见真两人走来。
风见真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不过唯一不同的是,青年这次是清醒的……清醒的认为他们必须死!
“我们不会向警察报警的。”风见真咬牙承诺。
黄毛混混无动于衷,那布满血丝的眼球透露出崩坏的疯狂,显然他并不没有将风见真的话听进去。
混混举起了的短刀,雨水冲刷掉了刀身上的血迹,映照出不远处路的尽头那孤零零的路灯。
“真的对不起。”黄毛混混流着泪挥下了短刀。
——
【因果不虚,报应不爽:因果是确实存在的,做恶者必得恶报,从来没有差错的。】
【中二病:指的是青春期少年特有的自以为是的思想、行动和价值观。随着这个词在网络上的广泛运用,“中二病”主要指那些自我意识过盛、狂妄,又觉得不被理解、自觉不幸的人,尤其是那些“成形的价值观与尚未脱离的幼稚想法互相混杂”的成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