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羽握紧了刀柄,白束攥紧了拳头。按照那鱼鳞纹的进度,就算李彻把血流干都做不到!
为什么我一开始居然想着和这样的前辈竞争啊!他明明是这样一个舍己为人的好人,为什么在他之前没能拔刀时你的内心还能有庆幸那种龌龊的想法呢!
白束止不住举手想打自己一巴掌,手却在半空中被抓住。
灰羽抓着他的手说:“这件事不怪你,因为你将黄泉之石损坏其实里面也有我的私心,我身为队长没有对你的行为加以制止,反而默许你去拔刀,将他人生命不放在心上……这次事件后我会主动请辞封灵课……”
噗嗤!
李彻居然在此刻又吐出口鲜血,表情看起来撕心裂肺,痛苦至极。
白束心里触电般一颤,是因为之前从长坡上滚下时,导致原先的伤势复发了吗?
“渡边前辈!”
“不要学苏叶那样喊我!怪肉麻的!”男人在此刻居然还有心情调侃。
“可……”
“如果真的心疼前辈我啊,麻烦到时候把你的赏金分我一半去看看病就好了。”李彻轻轻一笑,却只显得沉重,“小爷我啊,可是不折不扣的拜金主义者啊!”
渡边……
这话一出,连灰羽也不由再度动容了。
这位赏金猎人……居然是如此的大义凛然!
前辈……白束听见李彻的话,却只觉得苦涩,心里就像一倒下一杯未沏好的茶,
可你就要死了,赏金不赏金又有什么用呢?这样做值得吗?
“只要前辈能活下来,我把我的任务赏金全部给前辈你。”
白束几乎是哽咽着说。
“那苏叶的呢?”
“?”白束有些奇怪地抬头。
李彻连忙改口,他表情凄苦:“我只是不清楚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出去……”
白束看了眼剑坑上方的兜帽少女,很肯定的点点头:“一定会的,前辈。苏叶……就算会死队长也一定会愿意的。”
封灵课一次任务报酬是多少来着,起码比关东支部的高吧,而且是三份,再加上白鲨那一份,嘶……有点小小的罪恶感啊,到时候分一份给安田猛算了。
李彻咬牙切齿的滴着血,看着面前这条已经超过人体供血极限的血河被酒切一点点吸收。
没人注意到他另一边的嘴角微微咧起,笑容至少和苦涩不搭边,还带着点嘲弄的意味。
似乎这点血对他来说不过是洒洒水——当然是撒撒水,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血,而是他怀里血杯的“神之血”。
原来在下水道追击骨女时,李彻经过一番摸索,已经明白了血杯的运作方式,他原打算把这东西带回去给宝山龙看看有什么奇效,和之前千蜘蛛还有樱井花家中的“神之血”有什么区别。
李彻通过长袖下的蛇带来运输怀里血杯的“神之血”,之所以朝自己右手掌刺一刀也是为了更好的伪装——当然,疼痛是真的,不过李某人经历了那么多次任务,早已学会如何去忍受痛苦,刺穿手掌在他这里连前十都排不上。
他的表情之所以表现的如此“迫真”,纯粹是他本人并不想浪费一次博取好感的机会,不然这样不止自己为什么可以流那么多血被人怀疑,说不定还会让其潜意识觉得早知道你可以这样为什么不早点这样的此类想法。
不过仅仅寄希望于他们没意识到这血河的流量已经超过人体的最大储血是不行的。
李彻在怀里摸出一粒不知是什么的炼金丹药,保持一个可以被两人看见的视角吞下。
这样到时候他们察觉到我的血多的有些不对劲的话,我就说我事先吃了造血丹,这种丹药可以快速将人体的灵力转为血液。他们也看见了我吃丹药的画面,甚至都不需要我解释,他们就会脑补完。
至于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造血丹这种东西,问就说是神仙门秘密出品,反正那伙道士就是一个丹药版的炼金课,搞出点稀奇古怪的东西也很正常。
曾经假扮龙也光的未婚夫侵入龙也家绑架过座敷童子的李彻清楚的知道,最完美的伪装就是不做过多的伪装。
李彻灵力加大对血杯的注入,血流得更多了,斩鬼刀上的鱼鳞纹几乎要被血色填满。
被灵压隔绝的两人霍然转移目光,从原先怀疑的血流看向斩鬼刀。
按照李彻所说,鱼鳞纹满了,这把刀就会自愿把鬼蜮打开?
两人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可是现在无论成功与否,只能在这里赌一回了。
在三人略带紧张的视线里,玫红色彻底占据了鱼鳞纹。
他们看见刀身上隐隐约约显出一片火花,伴着喋血的哀恸。鱼鳞纹上华光流动,就像阳光在长河里攒动。
刀身开始微颤,颤动带出嗡嗡的争鸣,如同金属敲击在古老的洞穴,那种响声在两人听来仿佛是胜利的号角。
灰羽与白束目不瞬地凝视转为绯红色的斩鬼刀,成败在此一举了。
李彻却和他们不同,在听见斩鬼刀的争鸣之后,他二话不说又开始运送起血杯之中的神之血。
两人的交换并未有八岐壹的参与,所以构不成血契,对方能否遵守也是个难言的题。
不过对李彻来说这不算是难题,刚才停留片刻是他让斩鬼刀做出选择,接下来则是他做出选择。
灵力加大注入,杯中之血尽数汹涌着往斩鬼刀冲去。
这下,在一边的灰羽等人也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了,赏金猎人的血未免也流的……太多了。
李彻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和两人解释,而是疯狂往嘴里嗑恢复灵力的药。
他现在的想法很简单,宝山龙推测说神之血具有一定的成瘾性,现在看这斩鬼刀的样子想必也是如此,面对李彻继续输出的神之血,它也是来着布局,除了鱼鳞纹外的刀身都镀上了一层银亮的红。
白束看着几乎要漫到他脚尖的血,满脸惊骇:“队长,为什么前辈可以流那么多血啊。”
接着他目光又是一动:“前辈的左手为何又竖起三根,这是在暗示什么?”
“因为他大姨妈来了。”
回答他的不是灰羽,而是另一道清凉的声响。白鲨揉着脑袋出现在两人身后,和苏叶不同,她是因为后脑勺受到一定击打
白鲨看着握着右掌往地下滴血的李彻,丰盈的嘴唇张了张,最后说:
“应该是……造血丹,他吃了神仙门的造血丹。那是种可以将灵力转换为血液的炼金丹药,神仙门秘密研制,价值无法估量……”
她蹲下身,用手探了探血中自己靓丽的倒影:
“看这血液量,这个吝啬的家伙应该磕了很多颗吧。这是他秘密走通关系得到的丹药,到时候请两位面对调查课的审问时不要提及这一段事件,就当是为了渡边。”
说着白鲨将目光递向李彻,阳光融融,那头酒红色长发也融融。让白束一时间感觉到赏金猎人之间那种家人般的关心。
这就是老搭档的默契……才怪。
原来白鲨在上头灵力传音给李彻,让其将装模作样获得的好处分她一半,不然就让高天原对他进行人体解剖,看看哪个血裔往右掌刺一刀可以流那么多血。
李彻回了她一个滚,但犹豫一会儿后,竖起三根手指说:“三成。”
“成交。”
于是就有了接下来这一幕。
趁你病要你钱,勾心斗角,争财夺利——这才是老搭档。
身处漩涡之中的李彻心中不禁暗自叹气,白鲨以前是个多直爽的女人,为什么现如今变成这样一幅功利的模样了,真是世代难循,人心不料啊。
如果白鲨知道李彻心中所想,恐怕会说知不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灵力继续是涌入,血河如同一束束笔直的剑朝着斩鬼刀射去,刀身上,刀身周围都被血染成红色,庞大的灵压从刀身中漫出,连空气在这灵压下都变得粘稠了。
让人觉得胸口沉闷而湿润,就好像吸进去的不是空气而是血。
斩鬼刀的颤鸣越来越大,周围的血与泥斗以其为中心震动,天空中的血色比起先前也粘稠了几分。
它已经快撑不住了……
李彻目光一动,牙一咬,继续将灵力灌注进血杯。
事已至此,他的目的已经全部显露出来。
他就是要用神之血把这斩鬼刀狠狠塞满!让对方一时间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庞大的灵压裂开!
现在斩鬼刀已经被神之血彻底的麻痹,根本就无法意识也无法思考到其实自己已经处于一个摇摇欲坠的地步。
而这就是神之血那疑似dp的成瘾性。
打个只有李彻这种人才会打的比喻,这就像一个被许多恩客光顾的妓女成天到晚门户大开,到最后一时间想关上也关不上了。
李彻看那刀身已经血红妖异得不成样子,眼神明亮。
快了……就快了!
……
刚察觉到周围灵压骤然暴增许多,安田猛就看见贝儿幽幽醒来,急忙凑了上去,随即一愣:
“贝儿小姐……你,流泪了。”
他看见女孩眼眸中落下的泪滴,晶莹的,在血红的天空下被映成赤色的珍珠。
刚撑起身子的贝儿也愣住了,她摸了摸自己脸上的泪水,抱住了自己的膝盖,额前刘海垂落,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我害怕。”
贝儿或许是被骨女给吓到了。
安田猛一想觉得也是,正常人瞧见之前的场景按照李彻说的,“只怕早就尿裤了”。
安田猛安慰她说不要紧的,这次任务结束之后高天原的专员就会消除你的记忆……
“不要。”
安田猛一愣,因为贝儿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袖。
她表情倔强地仰头,语气里带着点哀求的意味:“我不要,安田先生,求求你,不要删除我的记忆……”
安田猛摇摇头,扯开了贝儿抓住他衣袖的手:“贝儿小姐,遵守《血裔法》的规定,我没有权力干涉……”
“那他们就有权力了吗?我可以装作对一切都毫不知情,希望你可以帮一帮我……”贝儿恳求,“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没有看见……”
“为什么你那么害怕别人删除你的记忆。”安田猛忽然说。
“我……”贝儿的话语忽然停了。
不等贝儿说,安田猛闭目静思,最后叹了一口气:“抱歉,是我多言了。但即便你求我我也没有办法,高天原颁布的任务里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高天原的手中。”
如果是妖怪论坛派发的普通悬赏任务还好,要是高天原合作的话,主导权则在高天原那里——而高天原身为日本血裔界的绝对龙头,他是一定会遵守《红龙条例》,绝不会让寻常人知晓有关血裔与妖鬼的事情。
“赏金猎人三大准则你忘了吗?同情心是准备带着下地狱怜悯那些被我们杀死的恶鬼吗?”
他的脑海里想起了李彻曾和他说过的话。是啊,身为赏金猎人的他本就不应该有过多的同情心.你的同情心对你来说是可以让你得到救赎,可是因为你同情心而伤害的那些人呢?
安田猛的心从来不软,他从十六岁初中毕业离开孤儿院后就孤身一人成为了赏金猎人。
他杀了很多恶鬼,救了很多人。即便是跪地求饶保证不再犯的恶鬼,即便他心里有所不忍,但还是会坚定的扣动扳机。
但偏偏是眼前这个少女,偏偏是这个少女的话却能让他的内心有丝丝动摇……罪恶感简直就像一柄尖锐的针扎在他的心脏……
赎罪……还是犯下更重的罪?
安田猛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
贝儿也不说话了,她漂亮的眸子微颤,其上的睫毛也微颤,一阵风卷来,吹起她那绺金色的发,飘舞中带着初识时的香气。
她眸光黯淡:“我……只是不想在忘记了。”
安田猛的心随着这句话一颤,忽然就抬头看向了女孩。
女孩轻轻地把脚收拢在长裙下,抱着膝盖,看着不远处的天边,眸子朦胧得像一阵飞远的雾。
“是我多说了……但还是谢谢你,安田先生,如果不是你救了我,或许我还在那下水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