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苗二人一脸惊愕。
“三弟,我等三兄弟岂可与这等人为伍?我等.....”
夜凌空抬手拦住胡一刀的话。
“大哥,我知道你的意思......于总舵主跟徐女暗结珠胎,即便二人过往私情深重,此等卑劣行径也不该大丈夫所为......”
微微叹息。
“只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虽说古来成事者无不以仁义为本,但那是对黎民百姓而言。常言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李世民为夺皇位,杀兄囚父;朱元璋为稳江山,火烧庆功楼;想要成就大业,就不得有妇人之仁。”
众人若有所思。
“先前,我还担心于总舵主是个儿女情长之人。就算他功夫再高,再英雄了得,就冲他为了儿女私情、甘愿躲在他人府上充当杂役,充其量也就在江湖上称王称霸。跟着这种人造反,到头来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那还不如行侠仗义来的痛快,可如今反倒令我放了心......”
话音一顿。
“大哥,你若接受不了,那我等只把闯王宝藏所在告于他便是,大哥到哪里,小弟跟随你去哪里。”
说完,他便闭口不再说半句话。
胡一刀闭目沉思半天,吐了口气,叹道:“罢了,我跟你二哥都是大老粗,不懂什么天下大事,这方面咱三兄弟向来你拿主意,这次也听你的吧!”
于万亭、夜凌空皆是大喜。
这时,后者又对前者道:“于总舵主,还望你把这里面的事情、还有你掌握的证据都说出来,让我看看你那计划是否可行......”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于万亭也不再隐瞒,把一切全盘托出。
就像夜凌空在茶棚中说的。
当年,他得知徐女嫁作人,伤痛之际,仗着师门所授武艺,为一已私情夜闯探视。及后徐女随夫移居都门,三年后复去探望,是夜适逢徐女生育,得一男儿,纷纭之中,他仅在窗外张望数眼。
四日后等于万亭重去,徐女神色仓皇,告以所生之子已为四皇子胤祯掉去,归还者竟为一女。
未及竟谈,楼外突来雍邸血滴子四人,皆为高手,显为胤祯派来视察者,想是陈府如有人泄露机密,即杀之灭口。当时他惊而逃逸,为其追及,激战中额间中刀受伤,拚死尽杀血滴子,回楼晕倒。
“血滴子”三字一出,众人脸色一变。
当年雍正手下养着一批密探刺客,号称“血滴子”,专为皇帝干暗杀的勾当,主要对付那些武林义士,曾在天下间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使得人人自危。
等于万亭提到徐女以内衣为他裹伤,能让妇人如此,想来二人的私情大抵从此而始,众人对此心照不宣。
“此后十余年间,我在京师潜心武学,及至雍正暴毙,乾隆接位。我推算年月,知乾隆即为徐女之子,心恐雍正阴险狠毒,预遣刺客加害徐女灭口,故当夜又入陈府,藏于徐女室内。是夜果来刺客两人,皆为我所杀。”
于万亭话音一沉。
“适才夜兄弟所说大抵不错,不过有一点却说错了......我对徐女真情实意,只怪有缘无分,多年来我与她心中虽有私情,却并未越过雷池,起初我结交天下英豪,创立红花会也绝无半点儿私心,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
听到这话,众人连忙竖起耳朵。
“那次刺杀后,乾隆大抵不知此事,是以再无刺客遣来,但我极不放心,在徐女室中连守半月,此半月中其夫因旧帝暴死,新帝接位,政务忙碌异常,鲜入其妻之室,处既久,旧情不可抑制,一日徐女来与我对饮,那夜我喝多了些,心里一放松,不想就和她发生了关系。”
“事后,我虽追悔莫及,可大错已然铸成,也就从此便不再入她室内,化装为佣,在陈府操作贱役,劈柴挑水,直到后来,徐女怀孕,我推测那孩子正是我和她所出,以为这是天意,才有了各种谋划。”
“那时新朝百废俱兴,陈世倌起左副都御史,忙于纠劾百司,为皇帝提督各道,不久后又授仓场侍郎,再迁工部尚书,一直在外,而我就和徐女一边私通,一边悄悄打探口风,搜集证据。”
无尘、赵半山等人暗自算了一下,陈家洛果然是乾隆登基那年生的。
陈家洛跟乾隆一样,都是在下半年得年岁生的,虚长两岁,像乾隆在雍正十三年登基,当年虚岁二十五岁,可实岁却是二十三,而非二十四岁。
今儿已是乾隆十九年,陈家洛虚岁二十一,正好是在乾隆登基那年里生的,到乾隆二十三年,也就是二十五岁。
胡一刀、苗人凤听到他这般说,暗道:‘原来这位于总舵主也只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本身并非卑劣之徒,先前却是错怪了他。’
说着,于万亭道出自已在“血滴子”身上搜出的雍正密令,以及雍正写给陈世倌的密信。这些年他一直妥善保存,为了就是有朝一日用来点化乾隆。
夜凌空叹道:“恕我直言,这谋划看似极好,但想成事却无半分可能!”
“为何?”于万亭不解道。
夜凌空冷哼哼道:“这不明摆着吗......乾隆在位多年,朝中官员皆是他一手提拔,就算你有证据证明,可别人只说这些是我等逆党伪造即可,到时候你又能把他怎样?”
于万亭略作沉吟。
“那秘信上有着雍正的亲笔手书!”
“字迹就不能伪造吗?”
“我还知道他生下来,左臀有殷红朱记一块,也可为证。”
“这算什么证据?想来定是逆党收买宫人探知......”
随即沉默不语。
胡一刀道:“他是汉人,难道连大义都不顾了么?”
夜凌空道:“大哥,天下间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和二哥、还有红花会的诸位兄弟们一样,豪气干云,以侠义为先。就连江湖上都有的是人被利欲熏心,为了荣华富贵,见利忘义,甘当朝廷走狗。田苗两家世代交好,那田归农不也为了宝藏,谋害你和二哥吗?”
苗人凤目光烁烁,显然内心不怎么平静。
夜凌空又道:“金银珠宝尚且能令人发狂,何况是富有天下的皇位?”话音落下,接着又道:“自古以来,多少人为此父子成仇、兄弟反目,英明者如汉武帝、李世民、朱棣,哪个儿在乎这点仁义道德?卑劣者如石敬瑭、朱祁镇,对胡自称‘儿皇帝’,叫城关守将为胡开门,哪个儿又顾忌家国大义了。”
“莫说他是汉人,就算他是苗人、夷人,又能怎样?坐在那个位置上,他就是满人!别人好好皇帝不做,去推翻自已的江山,莫不是傻子不成?即便能用‘开国之君、名留青史’的名望诱惑一时,等他反应过来,又怎会为此舍弃自已的荣华富贵!”
胡一刀迟疑道:“这......”
夜凌空道:“不但如此,他身为汉人之事,雍正知晓,以他为人,断不可能不留后手,想来必然留下遗诏给当今太后,一旦乾隆有异心,太后就会持遗诏拨乱反正,逼他退位,到时候你觉得乾隆是会为了汉家大义,牺牲自已,还是为了保全无上的荣华富贵,出卖我等?”
众人试想一下,心中立马有了答案。
夜凌空道:“所以我料定此事必然不成!”
半晌过后,于万亭开口道:“夜先生,照你说,我等该怎么办?”
夜凌空道:“自康熙、雍正,再到乾隆,天下愈发安定,百姓也渐渐归心,如今大家还想着反清复明,可再过二十年,只怕一个个就习惯为奴为婢,心安理得的把胡人当主子了......”
“好在乾隆好大喜功,征准噶尔、大小金川,此举虽对我中华有开疆拓土之功,利在千秋,可却耗尽了当前的国库之银,眼下国家看似繁华鼎盛,却是个纸扎的老虎,一触就破,我等所要做的首要之事,就是让这天下乱起来。”
于万亭问道:“如何可令天下大乱?”
夜凌空凝声道:“杀乾隆!将他身世曝光!”
“什么!”于万亭和在座一脸不敢相信。
“乾隆一死,皇子们争夺皇位不说,当年九子夺嫡,雍正凭此脱颖而出,与他竞争的王爷虽然都已经死的差不多了,但后人尚在,一旦得知真相,其中有不少人还在乾隆登基之后得以重用。”
“甚至就连雍正的其他儿子、王公,一旦得知真相,内心也未必不会对皇位产生想法。”
“再加上乾隆在位施行一干仁政,虽得社稷民心,却令士族怨声载道,倘若曝出他法理不正,我等再在暗中推波助澜,读书人也会跳出来反对朝廷,到时候必然天下大乱,我汉家就有了翻身之机。”
话音一顿,却听得些许迟疑。
“只不过,这必然要牺牲陈世倌一家,且难免要让国家陷入战火,此等天翻地覆、改朝换代之大变,定会伴随流血和阵痛,各位若无此觉悟,就不要再妄想什么驱除胡虏、还我河山了......”
空气陷入凝固。
众人神情不一,或面带沉思;或目光烁烁;或神色挣扎;随着一个个内心越想越通透,双目也越发清明。
夜凌空问道:“于总舵主,你想好了没?”
于万亭吐出胸中浊气,道:“我想好了!大丈夫以家国大业为重,岂可在乎儿女私情!”
微微笑,又看向胡、苗二人。
“大哥、二哥,我知道你们俩一向忧心百姓,侠义为先,可此番我等却是要为我汉家大义,燃起战火,把无数百姓卷入其中,此事你二人可有心里准备?”
胡一刀与苗人凤对视一眼,笑道:“三弟,你也莫要小瞧了我和你二哥,我身为‘飞天狐狸’之后,守护宝藏到今天,为的就是驱除胡虏,还我汉家河山,无论怎样,我都也绝不后悔。”
苗人凤也笑道:“做大哥的、弟弟的都上了,同为忠义之后,我苗人凤又岂甘人后!”
又看向无尘等人。
无尘、赵半山、文泰来也起身道:“汉家大业,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