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门炭治郎是个奇怪的人。
或者说是个奇怪的鬼。
对方像捡了一条小狗一样把他捡回来,之后却把他当孩子那样养。
明明他们两个都不是人,却还像人类一样生活。
对于这样的生活方式,扉间并不抵触,他只是疑惑。
他觉得他并不值得灶门炭治郎为他做那么多。
就算他变成了鬼,也是鬼里面最羸弱的。
灶门炭治郎对他越好,越是让他感到不安。
因为他实在找不出原因和理由。
不过这份不安并没有困扰他太久,他就直接找上了灶门炭治郎。
面对疑惑,他选择直接询问原因。
不管理由是什么,他总得知道。
而灶门炭治郎是那么回答他的。
“因为你值得。”
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双赫色的眼睛看着他,里面盈满了火光。
但是这个答案让扉间困惑极了。
什么叫,我值得?
“我不太明白。”
他直接问出来了。
老早把这事掰扯清楚对他们两个都好。
他的问题似乎让灶门炭治郎感到疑惑,对方有些不解的歪了歪头,随后试图解释。
“你……在将来,会变成一个……很好的人。”
很好是多好?
你怎么那么确定未来的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灶门炭治郎试图向他解释问题,但是却给他带来了更多的疑惑。
但是他思考了一下,大概明白了灶门炭治郎的意思。
“你觉得我将来会变成一个好人?”
“所以你救了我?”
灶门炭治郎朝他点了点头,随后试图纠正他的措辞。
“是一个很好的人。”
“所以不一定是好人喽?”
灶门炭治郎朝他点了点头。
这样的态度让扉间再度陷入了沉思。
灶门炭治郎说他未来会变成一个很好的人,但不一定是好人。
很矛盾的说法,但实际上并不冲突。
他觉得自己明白了一些,但又没完全明白,但他还是决定做下保证。
“那我将来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人……”
既然你希望的话。
出乎意料的,灶门炭治郎的双手突然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差点让他吓了一跳。
“你不需要成为任何人。”
那双赫色的眼睛认证的看着他。
“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
自由的,鲜活的,肆意的。
对于扉间来说,灶门炭治郎的眼里装满了他现在看不懂的东西。
他觉得那些东西沉重极了,像蜜一样沉淀在那双眼睛里,现在的他尚且读不懂。
但有一点他很确定。
“我会活下去。”
他不想死,尤其是在和死亡擦肩而过之后。
他刚拥有了一具健康的身体,但还未曾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自由自在的奔跑过。
他不想死。
听到他的回答之后,灶门炭治郎摸了摸他的头。
书接上回,灶门炭治郎是个奇怪的鬼。
对方供养他,但并不教导他。
“选择什么样的路,成为什么样的人,那都是你应该思考的事。”
灶门炭治郎教会他最基本的识字之后,对他基本就是一个放养状态。
拜他之前的身体所赐,他身体里的鬼血只能维持他最基本的生存,让他的身体不再崩坏,勉强获得和普通人一样的身体素质,但又多了畏光的特质。
再多的话鬼血会冲坏他的脑子。
这是灶门炭治郎的说法。
对于阳光,他自己尝试过。
阳光照在身上并不是什么舒适的体验,但也不是无法忍受。
至少不会再生病了。
对于新身体,扉间总是满意的。
灶门炭治郎不会教导他什么,但是他要学,对方也不会拒绝。
于是他学会的第一件事,是怎么烧炭。
第一步是削去多余的枝桠,只留下精壮的树干,确保它们的平整,给予它们作为木头最后的体面。
然后把这些处理好的木材慢慢放进窑里,像垒小木棍一样垒放整齐。
做这些步骤的时候灶门炭治郎并没有用血鬼术,做的很慢也很仔细。
就像个普通人一样。
然后用转头和泥土封闭窑门,留下一个小小的通风口。
之后就只剩下点火了。
窑内的火会烧很久,直到沉默的木柴变成炽红的炭火。
这个时候就可以开窑了。
之后还有一些步骤,比如熄炭,比如挑拣。
最后这些炭会送到各家各户,然后换成钱,涌进钱袋里。
灶门炭治郎的每个步骤,扉间都看的很认真。
烧炭是门不错的手艺,他以后也可以以此谋生。
灶门炭治郎烧炭的时候很认真,几乎说得上虔诚。
窑内往往要烧很久,开窑的时候往往又在晚上。
当夜幕降临,像毛茸茸的毯子一样裹在他们身上。
那个有着一头红发的匠人会站在炭窑面前,被砖石泥土封闭的小门内会透露出火光。
破开窑门的瞬间,火星会突破黑夜的包裹随后像萤火虫一样四散开,剩下的火光落在灶门炭治郎的脸上,落在他的衣服上,落在他的眼睛里,给那双眼睛镀上一层琥珀色的光。
这个时候,扉间意识到,或许一直以来是他错了。
灶门炭治郎确实是个人类。
只有人才会这样生活。
看的次数多了之后,在某天,又要烧一窑新的炭的时候,他走到了炭治郎面前。
“我能试试吗?”
对方没有拒绝。
于是他开始烧他的第一炉炭。
实际上手之后遇到的问题很多。
木材摆放的不够整齐,门封的不够严实,烧的时间不够……
一堆细碎的问题,让他的第一炉炭就这么废掉了。
这让他有些伤脑筋。
于是他把目光投向了灶门炭治郎。
“可以教我吗?”
他清楚,如果他不开口的话,灶门炭治郎一辈子都不会教他。
如他所料的,灶门炭治郎同意了。
对方几乎是手把手的教导他怎样摆放木材,怎样封好窑门,怎样判断火候。
当第二窑的炭烧出来,已经很有模有样了。
到第三窑第四窑,和灶门炭治郎烧的炭比起来,差距在一点点的缩小。
后面他又烧了好几窑炭,那差距就会变得更小了,只剩下头发丝一样些微的差别。
等到过去了一个春天,他确信自己已经掌握了烧炭的技术。
然后他对上了灶门炭治郎那双平和的眼睛。
“夏天了,没有人会买炭。”
而他们屯了那么多炭。
要命。
不过幸好,只要储存得当,炭可以放很久。
往好处想,至少他们冬天的活计轻松了不少。
扉间有些烦恼的揪了揪自己的白毛。
夏季他们必须另找一份工,来充当他们的经济来源。
就算是鬼,也是要穿衣服的,而且不放盐的饭菜实在很难吃。
就在他思考该去做点什么来补贴家用的时候,一只手覆上了他的头。
“你去上学。”
“为什么?”
他下意识的抬起了头,对上灶门炭治郎那双平静的眼睛。
对他来说,能识字已经很不错了,上学怎么看也不是他该奢望的事。
“读书总归是好的。”
这种事他当然知道啊!
“可是……”
没有钱啊!
上学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要很多很多的钱。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
就算再怎么反对,最终他还是背着炭治郎为他缝的书包坐到了数公里之外的学堂里。
讲课的老师是个带着圆框眼睛,有着山羊胡的老先生。
他每次讲课的时候的时候都要伸手捋一捋他那两撇小胡子,然后才慢慢说出让人想要睡觉的课文来。
“春天过去了,就要到夏天了……”
这所学堂的规模不算大,学生大概有二十几个,老师只有一位,只教算术和国文。
只要拿到这里的毕业证,就能去给别人当账房先生,待遇很不错。
所以很多人家咬牙把孩子送到了这里。
扉间的人坐在课堂里,心却已经飞到了窗户外面。
闲暇的时候,他总会想起他的母亲来。
她现在过的怎么样,过的好不好?
他不晓得他掉进河里,来到的到底是什么地方。
明明他落水之前是冬天,为什么被捞起来之后就成了春天。
他曾沿着河岸找过,但无论怎么走,都找不到他生长的那个小村庄。
就好像那座村庄从来都不存在。
偶尔他也会想,是不是他早已经死了,现在地狱里。
可是为什么地狱里会有太阳?
他不太明白。
还有……
“灶门!”
一颗粉笔头砸到了他的额头上。
回过神来,他对上一半同学回过头来的目光,还有暴怒的小山羊胡子。
“门口罚站!”
自觉地拿起书,顶着全班的目光,他站到了门口。
他站到了门口,但他还是发呆。
他不太想学十以内的加减法,也不想学一些直白的俳句。
他想活着,但又不明白怎样才算活着。
而书本不会回答他的疑惑,留给他的只剩下汪洋大海般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