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你做梦,等着我瞎说吧。”

被对方看出自己的目的,林郗淮并不感到意外。

能被定义为死对头的人,总是要有几分互相抗衡的能力。

林郗淮在12岁那年,差点不能上学。

是父母的旧友,也就是戚枕的父母发现了端倪,对他伸出了援手。

从12岁到18未成年期间,戚夫人护了他6年。

给了他上学的资格,让他能吃饱穿暖,否则可能都不会有后来的林郗淮。

所以当年在戚夫人一身病体的央求他到岌岌可危的向仪帮忙时,林郗淮答应了。

舍弃了自己清晰光明的坦途,踏上了一程前路未知的旅程。

戚枕从小就不喜欢他,而向仪事务所风气差,人人惯会见风使舵。

甚至最开始在戚枕的撺掇下,不配合他的工作,进展艰难。

关乎到事务所的发展,戚家父母狠下心来,将他狠狠收拾了一顿。

事务所人员进行了大换血,工作才稍微好做点。

只是后来的人,都知道他和戚枕之间的恩怨,对他避而远之。

那时他已经处在高位,没人敢不配合工作,只是那些对他传达的负面情绪一点都不少。

林郗淮有试图干预过,但没用。

就算换了新的人也是一样的结果,对他的恶意都很大。

对他友善的人,早就被戚枕弄走了。

作为向仪老板的儿子,他拥有着无上权利,而那时戚夫人已经去世,无人再去约束他。

林郗淮经历了一场漫长的职场冷暴力。

他在如山恩情和自我挣扎自我调解中裹挟着前行。

就这样,坚持了6年才结束。

有些过往,林郗淮确实想告诉秦洲晏。

他觉得对方有点把自己正向化、理想化。

好像林郗淮永远都站在那束聚光灯下,总是瞩目,所有人都会喜欢他。

可并不是这样的。

他曾经跟对方说,对一个人的完整印象中,包含着“其他人眼中的我”。

秦洲晏只听过伏霄是怎么评价他的,那是带着最纯粹美好过往滤镜的评价,太过于虚幻缥缈。

他思虑挣扎了很久,仍觉得对方也该听听另一部分人,比如他的死对头、厌恶他的人的看法。

一个可能会打破他设想印象的林郗淮,一个其实也会失败无力的林郗淮。

于是他让秦洲晏坐在了他右后方的一张桌子旁,如果正常音量,能够听到他们的谈话。

林郗淮桌面上的指节有些控制不住的颤了下,他神色不变的将手放了下来搁在自己的腿上。

想要推进一段关系缓慢又艰难,双方未曾全面了解下半点急不得。

可是放弃,一瞬间就可以。

如果想要终止一些念头,就在更近一步之前结束最好。

大家的时间和精力都很宝贵。

就……不耽误了。

“要谈什么?”林郗淮对面前的喻宁昭平静开口道,“有什么事后面我还有机会自己跟他说,但你找我有事就这次机会了。”

喻宁昭可以说是他在向仪煎熬时光中的一个意外,出身名校,履历辉煌。

带着烈火般的脾性,一惹就会带来寻常人难以忍受的强烈反扑,整个人有点疯。

他的到来,倒是有点改变了林郗淮那时的状态。

处处喜欢和林郗淮争,喜欢和他斗,从他手上抢项目。

但手段并不下作,光明正大,两人你来我往间全凭实力。

只是性子是真的差,他们之间总是针锋相对,关系并不好。

喻宁昭似笑非笑道:“行吧,遇到你纯属意外,我也是来这边度假的。”

“你不忙吗?”

“傻逼公司,你都走了我还留在那里干嘛?被裹挟的是你,又不是我。”他继续道,“原本我还等着看你什么时候会耗死在向仪。”

当时外人只觉得他没有什么变化,还能如常的谈笑风生。

喻宁昭和他斗了好几年,自然能看出状态,他内里其实已经垮了,朝着不可逆的方向。

时隔5个月后再次见面,对方的状态居然比他想得好很多。

说到这里,喻宁昭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会儿。

“我见过那么多蠢货,你是最大的那一个。”

“别人给了一件烂毛衣,就你非要还一座精品商城。”

林郗淮没去和他争辩,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我们只聊5分钟,说重点。”

喻宁昭嗤了一声,将手中的名片放在桌面上,推向他:“要不要过来和我一起?”

林郗淮将名片拿起来,一边听对方解释道:“直属我家公司,我新独立的工作室,应该还挺有意思。”

“不差钱,自由度很高,最重要的,我们理念相合。”

最后一点林郗淮并不反驳。

他们一起合作过,那次项目是他工作以来最愉快的一个。

林郗淮看向他:“其实我挺好奇的,当初你为什么隐瞒身份进向仪?又为什么和我对着干?”

毕竟以对方的身家,完全没理由这么做。

“啊,这个啊。”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开口道:“之前向仪快完蛋的时候,我哥准备收购下来,让我去盘活练手。”

“没想到你进了向仪,先一步盘活了它,我哥让我当正面案例向你学习。”

喻宁昭自是不服,干脆就进了向仪,开始了和林郗淮长久的竞争关系。

喻家觉得让他远离家庭庇护的环境下折腾折腾也不错,就干脆放弃了收购的想法。

“为什么找我?”

“你手上大把的资源,我馋啊,而且我们可以继续斗。”

“你会缺资源?”

喻宁昭耸了一下肩:“我家里不帮我,没看我的身份都被瞒得死死的?外面有几个人知道我是喻家的小儿子?”

而且比起八面玲珑的林郗淮来说,喻宁昭显然得罪的人更多。

林郗淮点点头:“我需要考虑下。”

喻宁昭为人有些失控,但对待工作很认真,林郗淮并不怀疑他是随便说说。

“行,时间还多,你有想法了再详谈。”

喻宁昭仰面倚着靠背晒太阳,一边道:“还有一点,我要弄垮向仪,我家老头给我的新挑战。”

“如果你对向仪还有什么情怀的话,我们恐怕也合作不了了。”

林郗淮修长的手指轻轻转着手中的黑色卡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喻宁昭倒是从这微妙的沉默里察觉出了些什么,似笑非笑的看向他,终究也没有捅破。

余光扫到了林郗淮身后不远处的男人,喻宁昭凑近了些,低声道:

“眼光长进了,比之前的那个强多了。”

林郗淮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和覃卓承的关系的。

“不要把别人和他比。”

喻宁昭开口道:“这两人中,谁是‘别人’,谁是‘他’?”

林郗淮冷冷的看着他,喻宁昭有些顽劣的作投降状,继续道:

“我要是你,我就在你后面的人面前卖惨扮可怜再哭一哭,让他心疼炸,然后……”

“借他的手把向仪搞垮,狠捞一笔,先得到自己想要的再说,多简单啊。”

喻宁昭叹了声:“怎么就你最要强。”

“……”林郗淮看着他,“你可以再大点声,怎么不让他听到?”

喻宁昭冷嗤一声:“你当我不敢。”

但最终也没多说,只上下看了看身边的人,可惜了声:

“你懂个屁,你这样的扮一扮可怜,分分钟拿捏。”

“我不需要可怜。”

“无用的自尊心作祟。”

林郗淮不想和他争辩这个,他和喻宁昭这样的人生长环境天差地别,理念自然就不同。

轻易得到、不需要争取就能拥有的东西才会觉得无用。

学霸说自己是学渣,身边的人也只会觉得是在开玩笑,应和着笑闹。

学渣说自己是学渣,就成了阐述事实。

他不需要别人认为可怜的看待他。

喻宁昭只是嘲讽的笑了笑:“你太小瞧他了,或者说,难道你觉得他纯善温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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