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体的存在状态下,人无法像完整体这般将人与事物都记得如此牢固,魏十音那时以意识体的状态游走于世间,看过许多人和许多事、也去过许多地方。
她无法为自己说出一个准确的时间以代表着自己以意识体的状态存在了多长时间,只能知道那凡间一次又一次的天灾人祸、满目疮痍后复又重建完美着,她别的什么都记不大清楚了,只能记着那凡人寥寥一生都在不断的求生求存亡的道路。
魏十音迷迷糊糊间梦见了许多意识体时期所遇到的事情,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经和许多人见过面了,也许是那个人的前世、也许是再上一次的前世,都有可能吧。
这个梦长得犹如她从未修出过人形一般,好像化出人形、在虚麟峰上的那十几年以及在幽谷的那几年仿佛才是她做的一场黄粱之梦似的,直到她在那漫长的梦境中走到了底,眼前的场景一换,换到了二十九年前她被徐霜麟从那群修士手中救下,又收为亲传弟子带回虚麟峰后一年的一个场景。
那时的魏十音受着各方面的影响,体内力量反噬亦是让她受了重创,好在天生灵物天生各方面都异于常人,伤口的愈合能力、自身的修复能力都是极为强大的,不然换成旁的人受了魏十音当时所受的那些伤后,只怕是真的要被挫骨扬灰了去。
那时玄国还是元齐帝当政,正是元齐十五年,当时是十二月里的某个冬夜,霜雪落满了虚麟峰,拾银树在这样的白雪皑皑之中愈发的银白发亮了起来,虚麟峰上到处都是白皑一片,看着好看极了,但也显得冷冰冰、没人气极了。
当时徐霜麟尚未收后来的这七位外门弟子,偌大一座虚麟峰上,除却天生地长的修出了灵性的耐寒的飞鸟、兔子、松鼠等小动物们,虚麟峰上的唯二活物就是魏十音与徐霜麟两个人了。
魏十音原本身子骨是很硬朗的。正如前面所说的,天生灵物的体质较之常人乃至修士们都是好上许多倍的,身子骨是极为硬朗的。只是她方才出世便叫那群修士围了个正着,受了极大的重创,轻易间连他们自己的强大的愈合能力都不能让那伤短时间内快速的好起来。
魏十音来虚麟峰后的那四五年身子骨都还有些虚弱,因此即便她从第一次化出人形便是身着黑色薄衣并且表示过自己不需要那什么貂毛大裘,在她入冬后头一回因为受了寒气侵扰导致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热之后,她便被徐霜麟强制性的套上了那件貂毛大裘了。
冬夜里,魏十音背对着在月光之下依旧晶莹剔透着发着细微亮光的万千拾银树、身倚在虚麟阁中庭处的千年老银杏树边,手中捧着本古书在看。彼时的徐霜麟则盘膝而坐于银杏树下、魏十音身旁,轻抚长琴,琴声悠扬、佳人在侧,是何其美好浪漫的一幕。
魏十音自化出人形后便一直是那副模样,不管过多少年都不会有丝毫变化,只是大约是方才入世没多久,脸上尚且还能瞧见你们丝丝缕缕的稚气未脱,连眼中的情绪也比后来更多了些、更鲜活了许多。
带着寒气的夜风轻拂过脸颊,魏十音盯着看了许久的书的眼睛终于是轻而又轻的眨了一下,她收起书站直了身子,转头看向依旧坐在那边抚琴的徐霜麟,嘴唇微抿了一下。
“徐霜麟。”魏十音忽然喊道,嗓音似有些哑意,眼中神色也大约是有些复杂的吧,总之,魏十音自己也尚未想清楚,自己当时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喊出他的名字的。
“没大没小。”徐霜麟双手摊开、掌心轻压住琴弦,琴声戛然而止,他有些无奈的抬头看向魏十音,语气里依旧是无奈的,他轻笑了一下,又说道:“教了你多少回了,你该喊我师尊。”
“……”魏十音眉心微蹙了起来,她耸了耸鼻尖,有些不以为意的“嘁”了一声,随后便走到徐霜麟面前去,站了片刻方才蹲了下去,双手搭在膝盖上,与他平视着。
徐霜麟大约是没料到她会突然这样做的,眼里尚有些未能完全隐匿起来的惊讶似的,魏十音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不叫。我何时答应过拜你为师了?你很厉害么?是你自己自顾自的要将我收做徒弟的,我还未曾答应,为何要喊你师尊呢。想得美。”
“……”徐霜麟愈发无奈了起来,他失笑了一下,边摇头边笑着,随后再度起手抚琴,又道:“罢了,称谓不过是定义二人关系的证明之一,亦是可有可无的。你不想喊我师尊便不喊吧,在我面前,倒也不敢有人敢说你什么。”
“哼~”小黑蛟见徐霜麟不与自己争辩什么,便自发的认为他是因为对自己无可奈何,只能妥协了罢,便轻哼了一声,听着是很嘚瑟得意的。
“说吧,突然喊我,又是为何?”徐霜麟听见她那一声得意的哼笑,改弹了首轻快些的曲子,开口问道。
“哦,有个问题想问你。”魏十音将手中拿着的那本书拿起来甩了甩,徐霜麟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她手里拿着的是本封面已然有些发黄了的古书,古书名为《蛟龙论》。
“你又从何处翻出来这些书了?”徐霜麟那一刻的表情有些不对,魏十音瞧着他是第一时间的反应是要皱眉头的,只是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方才堪堪忍住了皱眉头的冲动的。
“你自己的藏书阁里放着些什么,你都不知道的么?”魏十音略一歪头,颇有些新奇的看着他,一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一边说道:“在藏书阁的一个书架底下翻出来的,落了厚厚的一层灰,还有只这——么大的蜘蛛在上面扎窝呢。”她伸出手将手掌心对着徐霜麟的脸,随后张开了五指,将手掌心张到了最大,语气里有些夸张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