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三刻。
月明星稀,秋风萧瑟。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看着那字条,道:“这是谁送来的?”
林之孝道:“不知,是个小叫花子送来的。”
贾赦,贾政,凤姐儿,薛姨妈,王夫人,李纨都紧张看着贾母,不知是怎么回事。
贾母道:“这纸条说,珍哥儿媳妇在金陵的夫子庙柳家巷!”
“什么?她还活着。”王夫人不由得大惊。
凤姐儿一愣,她派来旺去金陵还没回来呢,这边儿又传出珍大嫂子在金陵的事!
“兴许是胡说。”
“琏哥儿呢,让他去金陵找找。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们贾家不能再对不起她第二次。”贾母说道。
贾赦道:“回老太太,琏哥儿昨天去浙江了,那次甄老夫人寿,给的几万两银子还在浙江避暑别苑。”
凤姐儿道:“让林管家去跑一趟,若是见了就把她接回来,宁国府怎么说也有大嫂子一处地方。”
贾母点头:“那就让林管家去,凤丫头,你明儿个去东府问问芸哥儿,看看蓉哥儿媳妇住在哪个院,可以安排到一处。”
凤姐儿点头。
心里忐忑着回到自己院儿,便看见八月初去金陵的来旺回来了。
来旺道:“二奶奶,查清楚了。”
凤姐儿凤眸一皱,道:“说!”
“金陵夫子庙附近有家铺子,名字不是贾卤记,但是卖的卤味与二奶奶新开的铺子味道一样。
而且,是东府珍大奶奶的妹妹再打理着。”
凤姐儿一惊:“什么,你可见到珍大嫂子了?”
来旺道:“我跟踪那尤三姐到柳家巷时,她进了一处院儿,家丁守着十分严。
守到第二天时,倒是看有个大夫去过,是给什么尤老娘抓药,应该是生病了,那院儿里还有孩子哭。
我趴在门缝瞧时,倒是看见个身影很像珍大奶奶,其他的,左邻右舍都说不知道。”
凤姐儿想起白天看到的纸条,捂着心口愣了半天。
好个贾芸!凤姐儿道:“你下去歇着吧,此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来旺点头:“是,二奶奶。”
凤姐儿想着便要去荣庆堂,但随即又止住步子。
不行,我不能去,我要是把这事儿告诉了老太太,芸哥儿那人知道了定是会把自己宰了。
到时候,万一芸哥儿和珍大嫂子没什么,那她连生意都没得做了。
总不能做生意就有问题吧,那她也跟芸哥儿合伙呢。
近几个月来,芸哥儿又在每个铺子加个铁板烧什么的,夜里生意十分的火呢。
光是这个月分的银子,就比她放印子钱来的多,且当初印子钱被几个人骗去,已经让她长记性了。
正在这时,小红跑进来道:“二奶奶不好了,朝廷来人去东府了。”
凤姐一愣,道:“怎么了?好端端的朝廷来人做什么。”
“说是白天在长安大街,宁海侯失踪了,有人捡到他带血纱冠,现在满城都在先。”
密侦司和锦衣府都将东府保护起来了。
…………
子时过一刻。
神京城外一处山谷,四周都是树林和荒草,有一处猎户小屋,四周是个雨水塘。
贾芸迷迷糊糊醒来,意识不曾恢复正常清醒,屋子漆黑,只有隔壁屋子的烛光从门缝洒进来,只到门口,断断续续的话传来。
“什么时候下手?”
“长史大人吩咐,京里现在派兵在搜,不急,等长史大人来了再说……”
“你们绑紧没,我没杀过肉鸡……”
“杀一次肉鸡就知道了,多给几刀没问题,捅成筛子还能活?除非他是大罗神仙。”
“对啊,你不是喜欢他女人,到了金陵什么都是你的。”
“长史不是给荣国府送了那女人的住处吗,兴许都去金陵找了,哪里轮得到我。”
“那一棍够他受的,今儿他是醒不过来,我们抓了田鼠,烤了吃。”
“大哥,没酒了,我出谷去打。”
“喝什么酒,一顿不喝能死,我们好好看住他,干完这次,哥不用打猎买兽皮,就能给你娶个婆娘,你知道了吗老二。”
“大哥,我知道了。”
听着门外对话,贾芸思索着闵长史是谁?到底是吴王府还是靖王府,或者淮王府,还是荣国府?
顾青瑞……这个狗货,到底是认谁当了主子!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自己也没去为难他,他倒是跟着人合伙想要把自己弄死。
难道是宣景帝?更不可能,宣景直接一道旨意不就成了,还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杀自己吗。
闵长史,到底是哪个王府长史。
他从刚才的信息里判断出,现在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是顾青瑞,另外两个是对兄弟,应该是这屋子主人。
看样子待时间晚些,还会有人过来找他们,到那时自己就真的要死了。
不是绑架勒索,是想杀自己。
眼下必须考虑如何逃出去,若是等第二拨人来,那就真的要死了。
树梢被风吹的响,荒草声,何必应该在吃饭,有冷风进来,房子应该是大堂和这间。
要出去,必须穿过那道窄门到大堂才能出大门。
腥臭气,门边隐约有兽皮,这是猎户屋子,门口有捕兽器……贾芸开始慢慢适应黑暗,辨认屋内的东西。
肯定有斧头,叉子吧,要是没有也有锋利的东西吧,目前来说是想办法。
双手被绳子捆着,贾芸慢慢的挪着屁股,缓缓的,一点一点儿,用手触碰身后的东西,努力不发出任何动静来。
这几年都是与武将接触,力气与耐力都是有的,现在不要急,试着弄断绳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后脑处传来辣辣的疼,应该是破皮了,外面三人吃着酒菜,顾青瑞的声音时不时传来。
三个人,两个会武力应该,顾青瑞这个白条鸡儿,弄死他不费吹灰之力。
他既然想弄死自己,那就别怪自己不仁义。
贾芸手突然触碰到冰冷的石头。
是磨石!
他心里大喜,开始摩擦自己手腕的麻绳。
不知多了多久,就在他浑身筋疲力尽时,贾芸又深吸一口气,此时长长的吐出来,手在磨刀石边不断的摩擦。
许久后,突然听见门咯吱一声,顾青瑞举着蜡烛进来,看了眼被绑的紧紧的靠在角落的贾芸,踢了脚道:“喂!”
贾芸一动不动。
顾青瑞这才放下心,对外面喊,“这狗东西还没醒。”
“那你检查下出来喝酒。”门外喊了一声。
顾青瑞将蜡烛放在桌上,有些得意的看了眼贾芸,随后握着手里的木棍走过来。
什么宁海侯,不过如此,简直就是个普通男人而已,亏得那个女人还对他死心塌地。
不就是看他长的俊?老子现在就给他脸刻花了,让他下地狱也做太监!
“宁海侯啊,宁海侯,你也有今天啊,到时候不弄死你儿子,老子跟你姓贾……”顾青瑞恶狠狠说着。
当年他在金陵连桶水都提不起,被众人笑话,如今也是能随便捅他几刀的人,反正只要闵长史他们来了,贾芸还没死就行。
送他做个太监,让他丢了男人的尊严,看他如何娶,哪个女人会喜欢一个太监。
“尤姐姐你没想到吧,送他上路的人会有我顾青瑞,你瞧不上我,等他死了做了太监,看你如何念他。”
蜡烛散发出微微的光,顾青瑞手有些抖的将棍子放下,掏出匕首,开始低头解贾芸腰带。
就在他开始摸索时,靠在黑暗里的人突然睁开眼睛,双手在后背无声的舒展开来,绳索落掉。
那双手迅猛的扣住顾青瑞脑袋。
黑暗里轻微发出“咔嚓”一声。
顾青瑞已经头换了个方向。
“你最该死在我手上!”贾芸心里喃喃一句,脱掉自己的布靴,将顾青瑞背过身靠在角落,绳子缠好,轻手轻脚过去墙边,伸手取下捕兽夹。
他出了这门,两三步远就是大门。
但出了这门必然会被他们看到。
但没有办法,不能再拖,万一他们的帮手来了,自己就走不掉了。
迅速按照人进屋的位置,放好捕兽夹,静静握着短匕首靠在门后,等着下一个人。
果然,门外喝酒的两人见顾青瑞许久不出来,道:“顾青瑞!”
“顾青瑞?”
外面的人喊了两声,嘴里嘟囔着起身,向门口走来。
贾芸躲在黑暗中,眼睛死死盯着那道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