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谁才是同伴？（4k）
布鲁格·斯科特蹲在一堆血肉残渣之中，唇边满是血腥之色。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手心之中那些残留的组织，没有表情的脸下，心中却掀起一道道惊涛骇浪。
“你还是没有已经背叛人类的自觉啊。”构成“渊”的黑泥在布鲁格·斯科特的影子中涌出。
它盯着一张带着骸骨面具，漂浮在半空中，声音冷漠，布鲁格·斯科特从中无法感受到一丝感情，只能听到一个个铁打的事实：
“它们已经死了。”
“这些家伙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培养果实而诞生的，是苗床。”
“它们只是一个暂时有思想的工具。”
“不管是它们的灵魂、血肉、还有它们体内培育的果实。”
“统统都只是我的食物。”
“再说了，你也早就不是人类了，应该早点做出相应的觉悟才行。”
“再这么婆婆妈妈的，只会让我觉得你不适合替我管理这些苗床。”
“等我不耐烦了，我是不介意把你当做额外甜点，加餐一顿的。”
渊的黑泥分身蠕动到他的身前，那张骸骨面具下，一双漆黑的眼瞳幽深而寒冷。
听到渊这句隐隐包含着威胁意味的警告，布鲁格·斯科特沉默着点点头：“渊大人，我明白。”
“我只是……”
他看着眼前的这些血肉组织，呼吸也略微急促起来。
“咕。”
甜美的血腥味钻入鼻腔，激发了他本就旺盛的嗜血冲动，唾液在口腔中疯狂分泌，几乎让他难以自持。
发现了这一点，渊促狭地在布鲁格·斯科特的耳边嬉笑着：
“很香吧？”渊身上的黑泥全部被骸骨面具吸纳进去，然后飞到布鲁格·斯科特的脸上，紧紧地与他的皮肤黏连起来，像是从始至终就是一体的一般，蛊惑着布鲁格·斯科特：
“从二十多年前你接受我改造，与深渊签订契约的时候开始，就已经不是人类了，它们也不是人类，你又何必困在自己给自己画出来的条条框框当中呢？”
它的声音如恶魔的低语，充满了诱惑力。
“对，它们并不是人类，它们只是苗床罢了。”
“我也不是人类，我不必用人类的价值观来束缚自己……”
“咕。”
他再次咽了口唾沫，唯一一点理智也在渊的蛊惑之下完全散尽。
数分钟后，等布鲁格·斯科特清醒过来以后，却只看见面前被舔舐得干干净净的地面。
只有空气中残余的血腥味在告诉他刚刚发生了什么。
“哈哈哈！”渊的面具脱离了他的面孔，然后在半空中组建出来一个通体漆黑的人形躯体：
“布鲁格，你的吃相未免有点太难看了吧？”
“简直就像一只饿了三天的野狗。”
面对渊这带有侮辱性质的调侃，布鲁格·斯科特并未感觉到丝毫的不快，他心中只有做了无法挽回之事的遗憾与惆怅。
见他没有反应，渊感觉很是无趣，便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堆黑色晶体。
黑色晶体们悬浮在空中，幽深的表面似乎能将一切光芒都吸收进去，还散发着隐晦的诡异波动。
这些黑色晶体大小不一，最小的有大拇指指节大小，最大的有婴儿拳头那般大小。
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黑色晶体都是通体圆润，毫无破绽与瑕疵的。
渊看着面前悬浮在半空中的黑色晶体们，很是满意：
“这一批的血肉之种，其他苗床培育果实的情况都一般，但这个兽化的家伙体内的培育得不错，你应该尽早将这些家伙按照这种方式培育。”
“渊”将这些黑色晶体拿在手中，取出体积最大，颜色最深的那一枚，然后一口将其吞下。
“轰！”
顷刻间，一股无比庞大的威压从莫名高远处传来，瞬间将布鲁格·斯科特和渊的身体碾压在地面，连抬头都做不到。
直到一个小时以后，这种威压才渐渐从两人身上消失。
“渊大人？刚刚那是……”
布鲁格·斯科特用带着询问意味的眼神望向一旁露出本体的渊。
“哈哈哈！即便深渊沉睡，无意识流露出来的威压，也这么强大！”渊没有搭理布鲁格·斯科特，只是自顾自地爬行，蠕动，呓语：
“这就是从深渊中窃取的力量吗？”
渊脸上露出渗人的狂喜，身上散发出来的力量波动隐隐间提升了一个档次。
布鲁格·斯科特沉默了，他看着陷入狂喜中的渊，只感觉到一阵无力。
接下来，他又将亲手那些孩子推到满月诅咒的深渊当中，然后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将它们像麦子一样收割吗？
……
“今天，我来教你们呼吸法。”
再一次将孩子们聚集到一起，布鲁格·斯科特的表情越发冷漠了。
这次，现场的人一个没缺，却永远地少了二十九个身影的存在。
“呼吸法？”孩子们重复着这个词语，很是疑惑地发问：
“那是什么？”
布鲁格·斯科特话语声顿了顿，选择将呼吸法原本的用途告诉他们：“那是…让你们变强的方法。”
十一岁的三百二十六号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为什么要变强？变强以后能帮上父亲的忙吗？”
“当然能。”布鲁格·斯科特点点头。
“那我要学！”
“我也要学！”
孩子们雀跃地冲上前来，簇拥着布鲁格·斯科特。
一百六十一号站在人群后面，默默捂紧了他从二号房间里偶然发现的一张记载了小人图画的书页。
呼吸法……
那张书页上也明确记载着相应的字眼……
二哥明明就是接触了这个东西才会变成那副模样的……
可为什么……
为什么父亲会让我们学习这种方法……
明明我看到二哥在那个夜晚是那么的痛苦……
一百六十一号的拳头无意识地捏紧，指尖也微微泛起了白色，就像他苍白的面庞一样。
布鲁格·斯科特没有注意到五百多人里，被众多兴奋面庞淹没的一百六十一号，而是唇边略微勾起一抹弧度，喉咙也不经意间耸动了一下。
他回忆起二号那修炼过呼吸法的身体气味，以及鲜血在他味蕾上绽放的触感。
那个味道，他终身难忘。
还想再多品尝一些……
布鲁格·斯科特的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不要急，我来教你们……”
他带头在广场坐下，面对一众人等的期待眼神，布鲁格·斯科特的声音罕见地温柔下来：“首先，要屏气凝神，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你们的呼吸节奏上……”
不用布鲁格·斯科特特意命令，在场的孩子们出于无条件的信任，纷纷效仿他的动作。
他讲话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出来捣乱，也没有任何人开小差，一个个都变成了乖孩子的模样。
长久以往的教育，让他们盲目信任着面前这个坐在高台之上的男人。
对于他们而言，布鲁格·斯科特是造主，是最强大的人，也是最亲密的人。
一百六十一号也不例外，尽管他对布鲁格·斯科特已经产生了幻灭和怀疑，但“父亲”身份的余威还在他心中残存，并没有像是普通的少年发现异常就大喊大叫。
他只是默默听着布鲁格·斯科特口中的呼吸法运行方式，与先前他记下的小人图画对照着。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在其他人听着呼吸法运行方式如痴如醉，觉得时间过得飞快的时候，一百六十一号却惊起一身冷汗，只能低着头用刘海来掩盖剧烈收缩的瞳孔。
“父亲”的嘴里每吐出一个字眼，都会让一百六十一号的心中沉重一分。
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他呼吸略微急促，紧紧捏着衣服里侧的那张书页。
现在的时间，对于一百六十一号而言，像是在上刑。
一百六十一号悄悄抬起眼睛，朝“父亲”那边望去。
布鲁格·斯科特的表情前所未有地温柔，现场的众多兄弟姐妹都因为这难得的温柔神色而感到兴奋与惊喜。
只有他，感觉到布鲁格·斯科特的温柔表情之下，仿佛潜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到底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这一定只是个噩梦。
毕竟……
父亲怎么会亲手将我们变成那副样子……
那副非人的样子……
让我们在每个满月之夜都遭受那样的折磨……
一定是噩梦！
一定是！
一百六十一号不敢再看布鲁格·斯科特的面庞，只是紧紧地盯着地面的砖缝发呆。
尽管在一百六十一号的眼里，时间变得无比缓慢，煎熬得令人发狂，但时间的流速从未改变过。
历史的车轮缓缓向前，在观测者罗峰的注视下，时间飞速流动。
这终究不是一场噩梦，而是切实存在的现实。
十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当一百六十一号终于从那种失落、茫然以及愤怒的情绪中走出来的时候，其他的孩子们大多都已经将呼吸法掌握了。
甚至有天赋出众的兄弟姐妹已经直接突破到了一阶层次，被斯科特男爵接走，不知安置在了哪里。
他走出房门，看着昔日里与他关系最好，常来找他嬉笑游戏的弟弟妹妹们从过道里走过。
这些少年少女们都被修炼所带来的新奇体验所刺激，这些天里一直沉迷于修炼，连找他的空闲都没有。
这种可怕的狂热背后没有“父亲”殷切的期待推动，一百六十一号是根本不信的。
作为自己小小的反抗，他只是在布鲁格·斯科特教导众人呼吸法时，简单地运行了一下，之后便再也没有碰过呼吸法。
与眼前这些兄弟姐妹不同，他只是一味沉浸在自己发现父亲不可告人一面的负面情绪中，思考人生罢了。
他直觉地感受到，“父亲”绝对不是他的同伴。
他的同伴，只有眼前这些一起长大，受父亲蒙骗的兄弟姐妹们！
可他们都没有见过布鲁格·斯科特的另一面，他们又怎么会相信他呢？
“我会尽快修炼到一阶，去和二哥他们一起，帮上父亲的忙！”
“我才会变成最强的那个！你这点修炼速度，还是省省吧~”
“你不是觉得修炼坐上一整天很无聊吗？怎么修炼进度这么快？”
“如果能帮上父亲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你们可真逊啊，你看我，我都已经突破了！今天就能跟着父亲出去外边了！”年龄最大的那个很是得意地亮出了手心中漆黑的魔力团块，引来剩下几人的惊呼与羡慕的眼神。
听着耳边传来的对话声，一百六十一号脸皮一抽，忽然浑身发冷。
对啊，二哥他们呢？
比父亲教给他们呼吸法还要早，率先修炼呼吸法并遭受痛苦的二哥，不正是他最好的同伴吗？
想到这里，一百六十一号忽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二号他们的去向。
不管是当时，还是有人之后询问起那些举行了“成年仪式”的兄长和姊姊的去向，“父亲”的回答统统都是他们去了地上。
可地上的景象又是什么样子的？
从出生起，他就一直被困在这里，这个狭窄的，阴暗的，除了兄弟姐妹和“父亲”以外没有任何其他人类的地方。
他甚至连外面有没有其他人类存在都不知道。
唯一能让他看见外界事物的，就只有那些一个拳头宽，深度无法预估的通气口。
月亮，太阳，云朵，天空中偶尔飞过的鸟兽……
这就是他对于外界的全部认知了。
他……
他该怎么去往外界呢……
一百六十一号走到当时那个布鲁格·斯科特带着“成年者”离开的狭长甬道，看着那厚重坚固还上着重重锁链的大理石门扉，茫然无措。
他并没有瞒过“父亲”去往外界的力量。
陷入思考的一百六十一号走到与自己相熟的那几个弟弟妹妹身边，很是自然地交流与试探着：
“你们知道二哥他们的下落吗，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都不回来看看我们？”
“估计是地上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他们想不起来我们吧？”
“外面的世界真的有那么好玩吗？”
在一百六十一号的诱导中，几个弟弟妹妹的心思完全飞到了那些已经走到外面的哥哥姐姐身上。
于是，到了午后，布鲁格·斯科特定时投喂这些孩子的时间点。
这个中年男人便被一群面露疑惑之色的孩子们给包围了。
“是父亲！”
“父亲？！二哥呢？”
“哥哥姐姐们都去哪里了？”
“他们在忙着帮我的忙呢，你们不用挂念。”中年男人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翳，被一旁早就细心观察的一百六十一号给捕捉到了眼底。
“四哥之前和我约好了，要给我留信的！父亲，你知道这封信在哪里吗？”
“没事的，你们马上就能见到他们了。”布鲁格·斯科特看着身边的孩子，温柔地将手放到这些孩子的头上，轻轻揉搓着。
“毕竟，你们修炼的速度都不慢。”
说到这里，他瞥了一眼混在人群中的一百六十一号：“不过，看来还是有几个小笨蛋摸不到修炼的窍门啊。”
“没关系的，父亲会好好教授你们的。”
一百六十一号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瞳孔骤然放大。
“父亲，我只是最近不太舒服……”
他找了个借口推脱，却只看见布鲁格·斯科特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