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界断掉的传承，是对规则的书写！
沈风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为什么？”沈风问。
青杉直起腰，高兴地举起一只手，说：
“这题我会！规则是一种可以很弱，也可以很强的东西，它的限制是双向的，限制入局的遵守者，也限制规则制定者……不知为何，所有的规则设置都必须留有一条破解方法！弱小时期的怪物无力维系高深规则的运转，只能利用一些简单的规则进行猎杀。比如，‘我手里有一块果脯一块绿豆糕，你选哪个，选错了你会被规则杀死’！”
“规则与高深的术法叠加，太难以对抗。就像这次的血咒，在你用更强的规则捕获了血咒之前，谁都猜不到诅咒是怎样被触发的。”墨渟说着，拿起了茶杯。
叶梨接着墨渟的话说下去：
“对抗规则的方法有两种，第一种是通过不断的尝试，寻找各种线索找到规则并将其攻破。规则为‘哭泣是罪’，那就通过大笑的方式去破解。但是规则千变万化，要死多少人才能找到这条规则呢？”
林南竖起两根手指，说起了第二种方法：
“第二种，用更高层的规则将其覆盖。这很难做到，因为谁也不知道原本的规则有多高明……你在有意无意间，找到了能覆盖大部分规则的更高层规则。”
墨渟接回话头，说下去：
“血咒这种就属于极难对付的，规则是不能哭泣，载体是富含灵气的鲜血……我想，它来自一个中层甚至更高位置的元老。附在血咒上的惩罚手段，是太初宫自创的，能让人产生血肉撕裂幻觉的术法！他们可以从中得到的，是人临死时极致的恐惧带来的，对下咒者的臣服……或者说，信仰。”
“沈风，不要让更多人知道典当规则的存在。”青鸾郑重劝诫。
沈风稍作回忆，道：
“鬼蜮之外，目前知道这一点的，都无法将典当的事情说出去。我有在规则之中添加对典当保密的条例……”
虽然，他当初这样做，是为了避开灵界和鬼蜮的追踪。
“至于青阳子，上一次典当是在他面前签订的，但用的是灵蛇文，契约没有让他看到。”
“万一他也懂些灵蛇文呢？昆仑同灵界的来往，早在一千年前就开始了。”叶梨提出质疑。
叶梨的担忧不无道理。
“下次签订契约时，把保密要求加进去。”沈风靠着凭几，下了决定。
至于规则的书写为什么会断掉传承，沈风大概也能猜出一二。
灵界怪物那么多，你也写我也写，灾难遍地，难以约束！
索性，把书写规则的意识从新化形的怪物脑子里拔除，教给他们一些浅显的术法，让他们只知道去人类世界做好事，以换取信仰之力。
六位师长又就着规则的问题聊了一阵，沈风手边的空气扭曲起来，打断了大家的思考。
漾起的波纹之中，猎隼探出头，将衔在嘴里的竹筒放到沈风掌心，飞出来落在沈风的肩膀上。
沈风取出竹筒里的信件，上面只有一行文字：
替我把三师师长请到议事堂。
落款是：明吉。
“我师傅一会儿过来。”
沈风通报过信里的内容，从案几上的果盘里抓起一只硕大的桃子，扔给猎隼。
猎隼接住桃子，扑棱着翅膀飞进漩涡消失不见。
没过多久，明吉的推开了会议厅的门。
来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后，明吉单刀直入地说出了青阳子与自己商谈的内容……
“青阳子来与我协谈，利用我身上的诅咒，反向污染灵界。”
“什么？诅咒？你身上？”
沈风再也无法维持慵懒的姿态，错愕地看着明吉，觉得脑子都不会转了！
墨渟伸出手，遥遥阻拦，劝说：
“沈风，你注意一下自己现在的身份，沉稳些。”
“我不沉稳！”沈风狠狠瞪了墨渟一眼。
再看墨渟的神态，分明是早已知晓！
“你早就知道，当初我问到你，你还嘲笑我多疑！”沈风越说越生气！
墨渟自觉理亏，低下头摸摸鼻子，低声说：
“你确实多疑……好吧，这件事我的确有所隐瞒，我的错。”
明吉看向沈风，面带笑意，道：
“不要责怪墨渟，是我不让他把实情告知于你的。”
沈风很想点点头，然后顺着明吉的话再把他骂一顿！
可再气恼，沈风也不可能真的当众落了明吉的面子，只能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平静，不再说话。
其他几位师长在听明吉说起诅咒一事时，表现得也很平静……
原来，大家都已知晓，只有他被瞒着……
那一头，青鸾开口问道：
“明吉，利用你身上的诅咒反向污染灵界，这个主意是你先提出来的吧！”
明吉微微颔首，道：
“青阳子运用道门望气之法，看出我身上带有恶煞，他无法勘破恶煞的根源，但不难猜测我面临的问题不小，干脆直接前来问我……昆仑想要对付灵界，我们何不凭借这强大的助力，将太初宫铲除？”
“反向污染，怎么做？”青鸾又问。
明吉闭了一下眼睛，道：
“水是生命之源。最好的选择，就是污染月河……彻底断了灵界根基，在鬼蜮和昆仑双方夹击之下，太初宫很难支撑太久。”
对此，青鸾不以为然，他摇摇头，说：
“太初宫深处那几个老怪物手段高明，我们可以污染月河，他们难道就不能找到更高一层的规则，净化灵界？”
明吉笑了，笑得浅淡，却让沈风脊背发凉！
“青鸾，只要选好承载规则的载体，太初宫耗费三五千年，也未必能寻找到破解的法门。就算找到，他们未必愿意付出那样惨烈的代价。先贤已经替我们试过，效果很好，不是吗？”
青鸾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死死盯着明吉，嘴唇颤抖起来：
“你早就有了打算！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沈风闭上眼睛，连着做了两次深呼吸，牙齿开始打颤。
他一忍再忍，终究还是无法忍耐，他看向明吉，语气不善：
“我来剥离你身上的诅咒，现在！”
墨渟随手从案几上抓起一只橘子，一边剥着，一边不忘调侃：
“沈风你现在不仅是不够稳重，还有点倒反天罡欺师灭祖的意思。”
沈风怒极反笑，咬着牙说：
“现在尊师重道还有个屁用！诸位，你们还没听明白吗？想想城外那片灵界破解不了的迷林，想想它是怎么来的？我现在不倒反天罡，明年就得去月河烧香！”
“明吉！你疯了是吧！你竟然打算用自己的血肉来承载诅咒？”
墨渟暴起，一脚踹翻案几，上面的水果清茶连同器皿翻倒在地，发出凌乱的碎裂声响。
没有谁责怪墨渟的失礼，因为大家都被明吉的提议炸得身魂分离，纷纷提出质疑。
“以前那是实在没办法，现在鬼蜮越来越好了，好端端的，何必把命填进去？”青杉嚷嚷。
“明吉，你的计划太极端，右师反对！你准是被诅咒折磨久了，神志不清……”林南喘着粗气，一直用羽扇拍自己的心口。
“沈风的典当规则能解决很多事情，中师愿意辅助沈风进一步提升实力，我们徐徐图之，不是更好？”叶梨极力劝说。
“明吉，你了解我，我反对任何一个同伴以身献祭，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以后也不会变！”青鸾的语气不容辩驳。
“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明吉说。
对于眼下的情形，他似乎早有预料，因此，他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化。
“的确，灵界是在走向衰败，他们在断绝灵界的未来。但，昆仑瑶池的蟠桃树，就算再开几次花，结几次果，都等不到太初宫中轴线上那九个怪物的死亡。他们的寿数很长，长到可与天地同寿……实际上，过去的几千年，灵界一直在衰败的路上！他们可以不在乎，而我们呢？”明吉语气淡然。
“我仔细观察过，移栽到鬼蜮的树木，看起来生长茁壮，但其灵智发育速度，不足灵界时期的十分之一！这也是说——”
明吉抬手指向沈风，道：
“一棵枫树在灵界从生长到化形，要百年左右。但在鬼蜮，要等一千年，才有可能等到下一个'枫'从林子里走出来！”
“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跟灵界消磨，鬼蜮的住民本就有限，我们的寿数又是有尽头的，等到我们一个个死去，鬼蜮的辉煌如何延续？”
谁都没有在这一点上提出异议。
等到他们都走到寿命的尽头，的确没有什么办法能保证鬼蜮不滑向衰败，也没办法保证鬼蜮不被太初宫毁灭……
“先把你身上的诅咒剥离，我们慢慢研究。目前时间还是有的。”沈风说。
“我知道破解规则的办法，我一直知道。”明吉笑着说。
“什么？”沈风皱起眉，看向明吉。
“封天下咒时就告诉过我，诅咒名为‘煎寿’。它会跟着我，千秋万载地走下去，时时刻刻以痛苦诘责我对灵界的背叛，当我的寿命只剩三天，诅咒会自行从我身上剥离……破解之法，我散去自身寿数，或者，剜出封天的心脏食用。”
“好歹毒的诅咒！”墨渟骂道。
沈风笑笑，道：
“反向污染灵界的计划被全员否定，那就该试试我的办法。”
他从当铺里取出纸笔，开始书写典当条例。
刚写了两个字，明吉伸过来一只手，攥住了毛笔一端，不让他写下去。
“太初宫出手素来狠辣，前几日剥离那两个小孩子身上的血咒，都能让你虚弱那么久，强行剥离封天亲手所下的诅咒，这和要你的命有什么区别？”明吉的声音里终于多了一丝急切。
“沈风的力量不足，我们来补上就是！”叶梨高声道。
“大家都在，难道能眼睁睁看你去送死？”林南接茬。
沈风抓着笔，长叹一声，道：
“我再脆弱，也还有几千年的寿数在身上，不至于剥离两次血咒就虚弱不堪……其实那天，更多是演给青阳子看的！昆仑既然选择和鬼蜮合作，以后总有用到典当规则的时候，我不演得惨一点，之后怎么跟他们抬价？”
沈风的一番话打破了凝重，大家低低笑出声来……
明吉的手抖了一下，沈风抓住时机，当即把毛笔从明吉手里抽出来。
明吉沉默着，看沈风在契约上熟练地写下一个个文字，之后，沈风手里的毛笔像是被什么定住，怎么也写不下去……
“写不下去，也属正常。当初你复刻隐匿长袍，用了多少寿数？”明吉双手拢在袖子里，老神在在。
沈风并未气馁，在前面的文字上胡乱划了几笔，契书重归素白。
他重新书写契约，这次顺利地写了下去……
沈风把写好的契约连同毛笔推到明吉面前，又从当铺里取出一颗夜明珠，放在案几上。
“师傅，我先以一颗夜明珠为代价，换走你剩余寿元，只留下三天。之后，再以从你手里得来的寿元，换回这颗珠子。”
明吉粗略在契约上看了两眼，在落款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其余几位师长一言不发，却做出同样的选择，一齐围上来，在距离明吉三步远的位置围成半个圈，做好应对。
只有沈风能看到的黑雾涌出，卷走明吉身上的寿数，黑雾散去，明吉头发一片花白！
明吉面部皮肤一寸寸碎裂，鲜血自双瞳涌出，无数咒文在他的衣领下爬出，沿着经脉向上攀附，又迅速消退……
明吉吐出一口鲜血，墨渟抢在第一个冲上去扶住他！
几息之后，明吉的表情趋于平和，那是一种真正的平和，和这些日子明吉表现出来的，略带压抑的平静不同。
沈风端详落在自己掌心的寿元，表情却难以抑制地变得难看……
叶梨最先注意到沈风这边的异常，低声问他：
“出了什么问题？”
沈风没有立即回答，随手从当铺里取出五百年寿元凝结成的金色光团，与从明吉身上取下来寿元的并排摆放。
叶梨眼角一跳，道：
“明吉的寿元表面有很多杂色。”
“是‘煎寿’。”沈风说。
沈风尝试剥离寿元表面的杂色。这对他来说并不算难，因为典当物属于当铺，而他是当铺主人，有权打理当品，使其维持在光鲜状态。
那些杂色化作碎屑掉落，沈风没能从中得到任何与诅咒有关的讯息，这让他有些不甘。
沈风立即拟好新契约，让明吉签了，把清理好的寿元推入明吉的心口。
明吉的头发由白转黑，皮肤上的裂纹褪去……
出乎意料的是，在头发转黑后，明吉猛地向后跌去，豆大的汗珠从前额渗出！
青鸾眼疾手快，在后面托起明吉，不让他直接摔下去。
墨渟从肋下取出一块写有锁灵咒文的方巾覆在明吉身上，明吉的面色才稍有缓和……
“剥不掉？”沈风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