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徐会长知道你的身份了？”
“嗯，先前几次接触，他已经看出端倪了，应该是一直没往更深的方向去想。这次会面后，他就知道我是谁了。”
沈风坐在鹤鸣阁二楼的书房里，靠着窗翻阅之前给江听雪的术法秘笈，每翻看一页，仔细想想，都要摇摇头。
江听雪坐在他对面，手指在一张地图上比比划划。
鹤鸣阁二楼南北方向的窗户都开了，清风吹得人很是舒服……
沈风抬起眼，看着江听雪在笔记本上抄录地名，便问：
“这是要开连锁店？”
“我们东边的邻居家里，黑帮都是合法的，不好好利用就太可惜了！我抄录的地点，都有黑帮名下的产业，之后得去探探。”江听雪回答。
她又抄录了几个地名，思索一阵后，问沈风：
“徐会长看破不说破，却又让你知道他已经猜到了你的身份，为什么？”
沈风的唇边染上一丝笑意，道：
“因为学委会需要与鬼蜮合作，需要我继续维持‘和鬼蜮关系亲密、饱受研究所规则戕害的人类’的身份。只要确认我在感情上还亲近人类，他近期就不必担心我会想办法规避鬼蜮生存规则，造出另一间研究所，搞出2.0版本的‘严家村’来。”
听到他这么说，江听雪默默扶额，长叹一声：
“真累啊，那位徐会长当初一直撺掇你去做他的继任者，八成是他想辞职。”
“徐天尧心重，也难怪，他那个位置要扛的压力太大……他好像又把什么奇怪的东西放在身上了，不过不是先前的‘寄生’。他胸口的法阵被我毁掉之后，被困在其中的历任会长残魂也就散了。”
沈风回忆着今天的会面的情形，继续说：
“今天我趁他摔倒扶了一把，发现他体温偏低。后来，我带他去沙漠里走了一遭……那片沙漠地表直奔80摄氏度，正常来说，他一路走过去应该会觉得脚都要熟了，事实却是，在沙漠里呆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
“听你这么说，我还挺理解凌副会长抡拳打他的。”江听雪说。
“徐天尧那个做事风格，挨打是应该的。”沈风附和。
“你这是要给学委会挑选适合的术法？”江听雪问。
“嗯，你怎么看出来的？”沈风饶有兴致地问。
“徐会长刚完成结算，带着一批道具离开。如果不是给学委会选的，你也不至于选得这么痛苦。”
沈风捏了两下眉头，说：
“是啊，我手里这些手诀、阵法威力强大，但是对灵力的需求也很大，人类的身体是撑不住的。不帮他们提升也不行，研究所那边只能靠学委会。”
江听雪歪过头，想了一会儿，问：
“你和研究所里的新人交过手，他们用的是什么术法？我听长姐和韩松说，通用术法里有很多你不屑去学，直接用高级版本给覆盖了。”
“倒也不是不屑，简单的术法，我的确实有很多不会……不过，研究所新人学的，不是当初灵界到了年岁就可以学习的通用术法，而是只有元老才有资格修习的太初宫术法，用多了会短命。”
“短命？”这两个字刺激了江听雪的神经。
“所以，时间真的不多了，太初宫再折腾几次，那群孩子也就没几年活头儿了。”
沈风把手里的秘笈又胡乱翻阅两遍，“啪”的一下将书页合拢，道：
“他们现在无论是用术法还是异能，都要付出代价。把人拉到鬼蜮来也可以，但是来了研究所规则让不让他们回去也是个问题。”
他的表情又纠结起来，看着自己的双手，不解地问：
“这些手诀有那么难吗？我本打算教给徐天尧几招，让学委会那群人背下来，平时不要练习，当成保命的武器，到必要的时候用一下就好，长姐说我的想法太离谱了！”
江听雪的脖子僵硬了一阵，从地图里缓缓抬起头，满脸幽怨地盯着沈风，不说话。
“好吧，是我错了。”
沈风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那还是多给他们一点补充灵力的食物吧。”他无奈地作出决定。
……
夜里9点，沈风在鹤鸣阁二楼的书房里翻看手机相册，他的相册里多了515张照片和29段视频，全是江听雪在外考察期间拍下来的。
沈风点开其中一段，画面之中光线昏暗，彩色的灯光一闪一闪，晃得画面发花。
这是一间厢房，屋子里安安静静的，镜头正对着茶几上的一小盘水果上。
“沈风，我现在在一家名为‘俱乐部国王’的夜店，山口组的地盘。张榕和李世军正在外面舞池里跳舞，我耳朵都要炸了……搞了一副海绵耳塞戴上，发现这东西对我无用啊！”视频里，江听雪的声音发苦。
“就这个果盘，你看到了吗？这一小点，都没有我的拳头大，折合人民币648块！在这边做果蔬生意也不错，可以从云郡那边进一批货，以后就让这家夜店卖我们的水果，绝对能赚翻了！”
“不过，你别肉疼，这648刷的不是你的卡……毕竟，要是用你的账户消费，被特调局那边发现会出问题。我用你的手机在云郡买了个西瓜，嗯，对，西瓜！我把它卖给了一个找我麻烦的混混头领，卖了100万日元，折合人民币6万5千左右。”
手机画面一闪，来到门边，江听雪拉开包厢房门，吵闹声瞬间灌入沈风的耳朵！
外面的舞池之中，红男绿女跟随音乐肆意扭动着身体。
江听雪调整手机焦距，吧台边，一个叼着烟的花臂男人出现在画面中间。
“这个男人，井上十六郎，是这家夜店的主管，绰号夜之狂犬……我不大懂这个绰号的含义，但听起来脾气不是很好。”
“夜店地下有赌场，不过，只有在上面消费60万日元才有资格进入。我们打算在赌场里搞点事情。”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沈风点开下一个视频，视角已经是在地下赌场之中，角度暗戳戳的，显然是偷拍。
沈风点击暂停粗略数了一下，拍到的赌桌有32张。
李世军所在这一台，除了他就只有一个赌客，身穿和服的美艳荷官摇动骰盅，凌厉的视线从李世军脸上划过。
李世军穿得人模狗样，坐在赌桌前，江听雪和鬼儿张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
鬼儿张还是长发，做了个摇滚青年造型。
李世军不停抖腿，手里盘着一摞砝码，看上去很焦虑，引得另一个赌客歪着嘴角，一阵不屑冷笑。
“砰”的一声，骰盅扣在桌面上，荷官摆出邀请的手势，说了一句简短的日语。
“押大押小？”李世军转过头来，低声询问。
“小。”江听雪低声说。
李世军立即把手里的砝码都拍在了写有“小”区域。
另一个赌客则是押了“大”。
荷官又说了一句日语，把李世军和另一个赌客面前的砝码拨走。
忽然，江听雪骂了一声：
“作弊啊，狗东西！”
说完，她伸手在桌子上按了一下。
美艳荷官笑着拿起骰盅，瞥到里面点数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死！
另外一个赌客看清点数后，从座位上站起来，面色也难看起来……
李世军可不管他们什么脸色，他哈哈大笑，跳起来把那一堆砝码都抱到自己怀里！
“赚了赚了！在外面花的冤枉钱都赚回来了！”
荷官和另一个赌客交换了眼色，而后，笑容重新回到她的脸上。
荷官用蹩脚的中文对李世军说：
“尊贵的，客人，请，您再来一局。”
“好好好！”李世军点头如小鸡啄米。
于是，荷官拢了骰子，又开始摇骰盅。
这一次，江听雪告诉李世军：
“还是小。”
李世军把原本有的，以及刚才赚的砝码都推到“小”字上。
另一个赌客依旧押大。
荷官拿起骰盅之前，江听雪又伸手在桌子上按了一下。
骰盅拿起，里面的点数赫然为“小”！
李世军仰天大笑，在某个瞬间，沈风甚至在手机画面之中看到了李世军的后槽牙！
李世军蹦起来去划拉桌面上的砝码，全然不顾荷官狰狞的面孔！
那荷官指着李世军，和李世军身后的江听雪、张榕，吼了一句什么，另一个赌客立即从桌下抽出闪亮的大刀，大吼着冲过来！
江听雪和张榕一动不动，李世军只顾着收拾砝码，也丝毫不慌……
大刀砍向李世军的双臂，距离还有一寸时，江听雪动作迅捷地抓住李世军的双腿，李世军抓住桌上的财富，轻而易举地躲开了这一刀！
赌客的大刀砍在了桌子上，他骂了一句脏话，拔起刀冲向江听雪！
江听雪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画面之中，那赌客倒飞出去，撞翻了邻桌的一条大汉后又飞出去五米多，他手里的刀险些削掉邻桌荷官的脑袋，而他本人在惊叫声中以一个“大”字重重拍在了地上。
荷官怒吼一声，密集的脚步声靠近，不相关的客人们纷纷尖叫着逃走。
接下来就是轻松愉快的“恶势力修正”环节，江听雪和鬼儿张严格地遵循“不能主动攻击人类”的规则，非要敌人打到面前才肯扇出一巴掌，给出一拳，或者踢出一脚。
这样的应对方式，把对面气得哇哇乱叫，沈风的耳膜饱受折磨，猜想江听雪的耳朵更加难受……
果然，他看到了江听雪加快了攻击速度，每一巴掌都扇在对方脸上，以确保对方无法再叫出声来……
视频在混乱之中结束了。
沈风从视频页面跳转出来，看到视频左面是一张合照。
照片上，江听雪、鬼儿张和李世军分坐在一张黑色长桌两旁，看着摄像头，笑得很开心。鬼儿张甚至举起两根手指，比了个小树杈！
桌子上首坐着一个身穿黑色和服的老男人，姿态拘谨，笑容僵硬。
老男人身后几米处，墙边左右站着两个人，分别是刚才的美艳荷官，和面部肿得像猪头的夜之狂犬井上十六郎。
“这是收服了‘俱乐部国王’的证明啊……”沈风笑得厉害。
他继续往后翻，下一个视频已经是在另外的地点，鬼儿张和李世军身穿男款浴衣站在一家店门口，模样竟有点欠揍。
猥琐的店家连比划带说阻止江听雪上前，却极力邀请鬼儿张和李世军进入。
鬼儿张双手掏进店家的咯吱窝把人提起来放在一边，江听雪踩着木屐走进店铺，店家追上来伸手抓江听雪的肩膀，之后又是“恶势力修正液”的战斗名场面记录。
沈风在店里的一面落地镜前看到了江听雪当时的模样，她打扮得像个热爱拍照的游客，身穿淡紫色浴衣，盘在脑后的发髻上簪着绣球花。
手机堂而皇之地举在她身前，化了淡妆，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去……这个水平的妆容，不像她自己能化出来的。
沈风正高兴着，身边的空气动了。
猎隼从一圈圈荡漾的波纹中心探出头来，嘴里叼着一封信。
沈风放下手机，接了信，隔着信封捏了捏，发现里面的信件有些厚度。
打开一看，居然是研究所那边送来的。
“沈风，今早6点，一个小组进了编号‘059’副本，至今尚未通关，已超出编号副本通关最长时间两个小时。晚7点13分，闯关队伍通过召唤仪式求助三次，三次维持时间皆不超过两分钟，副本里有不明力量强行结束了召唤。我们只能求助于你了。随信附件是初始故事的概况，我们总结的通关攻略，以及对后续发展的一些猜测。”
落款处的名字：徐天尧。
沈风把这封简短的信件放在一旁，拿起附件粗略翻看。
《“059壁中人语”怪谈情节概括与攻略总结》，已经用订书钉单独钉起来，中间页有些温热，纸张上散发着淡淡的打印油墨味道，看样子是刚刚打印出来的。
沈风之前也在学委会呆过，那些文件是不会让他看的，但远远一瞥还是能知道，纸质文件以手写版为主。
研究所里普通电器极其容易报废，如果有打印机，不大可能还用手写……
“嗯？前后字号不一样，第一页标点符号还是半角，第五页变成全角，第十页又变了回来，但开头缩进变了。”
沈风来回对比几下，很快得出结论：
“这是几个人分工打字，最后放在一起拼合的文档。”
鬼蜮集市每天日落就会闭市，今天应该是下午5点左右清空了场子。
闭市之后，外面的人就无法通过集市的大门进入鬼蜮。
研究所每天晚上9点开始宵禁，现在已经是9点12分，如果是徐天尧带着人出去打印了这份文件，费了那么大力气，那是因为……
沈风想起自己见识到的，学委会小组讨论时的情景，每个人都拿着笔在同一张纸上写写画画的样子，心里已经有了明确答案：
“是因为原始文件标注太乱，为了不干扰我的阅读分析，用电脑重新打了一份……有备份多么的重要，有备份就不用半夜跑出去临时充当无情的打字机。”
沈风一目十行，很快读完了初始版本的故事，从书案上抓过来一张纸，写了两个字：“好的。”
他召了信使过来，把回信传给徐天尧。
沈风把一杯凉掉的茶水泼在笔洗之中，回忆着羡江南城废铁厂外那条河流的样子，左手对着残茶结印……
三秒钟后，沈风带着文件和手机在废铁厂外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