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松四处奔波,为自己赚得了一些信仰之力。
他在人类之中积攒起来的威望,远不够让人们为他建起庙宇,但,总归是获得了两座雕刻简陋的神位,勉强凑够净化身上浊气所需的最低份额。
负责收取信仰之力的管事怪物盯着他,脸上不阴不阳,时常会说出些嘲讽的话,诸如:
“这样有名气,去了人类世界,居然只能拿得出最低份额的信仰之力?”
“在我衰老陨落之前,不知道能不能有幸,体验从韩松身上取出三成信仰之力的惊喜!”
“哎呀,韩松这一生的运气,都用在获得明吉仙君青眼这一件事上了!可话说回来,乖乖做个侍从,从明吉仙君手里获得好处,走偏门提升实力,又何尝不是一种泼天富贵?命短就命短喽!”
“说不定,明吉仙君哪天仁心大发,从指缝漏出一点信仰之力,就让韩松多活上几百年呢!”
这些话实在难听,但韩松并不会与之争论。
在他看来,有些唇舌之争完全是没有意义的……
被涤荡了身上的浊气后,韩松照例停留于灵界,修整一日。
刚回到人世,明吉仙君便向他发布了一项任务。
“富阳郡尸身生子的荒唐案子,现已经查明了。有一桩善后任务,韩松,你去跑一趟吧。”
韩松欣然领命!
明吉面前的卷轴摊开,上面写满了灵蛇文,尽是来自底层怪物对同族的控诉之言。
他只抬了一下小指,书案上的钱袋飞起,径直飞向韩松!
韩松抬双手接住,钱币在鼓囊囊的钱袋里相互撞击,发出清脆声响。
他摩挲着钱袋上的花纹,一愣,问:
“仙君,这是你的钱袋……”
明吉并没有从告密信上移开目光,平静地回答了韩松的问题:
“这是我私下里给那个死去婴孩生母的补偿。”
“死去婴孩的……生母?他还有个母亲?”韩松声音中的诧异不加掩饰。
明吉从告密信中抬起头,有些好笑地看向韩松,问:
“灵界的书本不是教育过你们吗?人是从母亲的腹中降生的,难不成,你以为那个孩子是赵二牛从土里刨出来的?”
韩松怔怔地点了两下头:
“十月怀胎,饱受妊娠之苦,一朝分娩,生死关前走一遭……这样辛苦生下的孩子,也忍心轻易售卖吗?”
明吉没有为韩松的困惑作出解答,只是说:
“去吧,富阳郡郦县南郊外有一座山被圈为家族坟茔,赵二牛是看坟人,就住在山脚下的茅草屋里。赵二牛闹事直接导致尹开承死亡,当地官员判处赵二牛死刑,又向他的妻子吴氏追讨对尹家的补偿。吴氏已经没了活下去的法子……你再在这里磨蹭,她该找根绳子吊死了!”
韩松仔细收好钱袋,心里涌起暖流,他的眼眶酸涩,躬身作揖:
“仙君慈悲!”
转身走出茶室,悄悄带上门,韩松趁着四下无人,从肋下取出一份地图,找到富阳郡郦县所在的位置。
韩松快步下楼,来到闹市,走出半条街,居然看到刘水和李光坐在一处茶棚下。
一看到他们,韩松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审判已经出了结果,这两个家伙纵使是无心作恶,害死人命,也该有些惩罚吧!怎么如此自在?
怀揣三分好奇,韩松偷偷凑过去,借着布幌的遮掩,偷听二人对话,竟然发现刘水和李光正在合计给明吉仙君送礼!
李光守着一碗高碎,嘴里念叨:
“明吉仙君喜欢什么?他好像什么都不喜欢!听闻,他的府邸里雪洞一般,素净得很!我也从没见他穿过什么华美的服饰……万一送错,麻烦更大!嗨呀,这还送个屁!”
刘水却道:
“礼是一定要送的!别忘了,我们逞一时之快,得罪了韩松……韩松留在明吉仙君左右,不知要嚼多少舌头!明吉仙君要是听信了他的,哪还有我们的好日子过?”
李光捶着大腿,忿忿然:
“到底是哪个混蛋告密?逼着我们各家拿出两百年的寿数孝敬常容仙君,才求得他替我们瞒过!”
刘水抬手在他肩膀上打了一下,语气不悦:
“这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怎么能这样嚷嚷出来?”
韩松听到他们的话,脑子里嗡鸣一片!
常容仙君身居高位,怎么可以收受贿赂,去做伪证?
这是在败坏灵界固有的公平法则!
李光还要说点什么,眼前一花,却见韩松的身影闪到面前,一手扣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死死卡在刘水的肩膀上。
“随我去见仙君!”韩松怒喝。
李光被抓得疼了,攒起另一只拳头砸向韩松的手腕!
韩松压着他的肩膀一推,李光从胡床上翻下去,把茶碗也带飞!屁股朝天摔在地上,茶碗扣在头上,汤汤水水洒了一身一地,仪态全无!
摊主与茶客见状大惊,纷纷惊呼着闪避。
刘水并不挣扎,嘴里却在大叫:
“韩松,你干什么?”
韩松冷冷说道:
“你们行贿!我抓你们回去重新受审!”
刘水瞪大眼睛,嚷嚷:
“韩松!你又在含血喷人!我们贿赂了哪个?你有何证据?”
韩松呵斥:
“李光刚才亲口供人,话刚落地,你就想否认?”
出乎意料的,刘水居然拍着大腿,哭嚎起来:
“没天理啦!我们喝个茶,安安分分的,你冲过来就要逞凶!我们何时说过行贿?这么多人在这里,你去问!哪个听到我们说这种话了?分明是你挟嫌报复!不过是有几句口角,你便要致我们于死地吗?”
韩松被他这一通胡搅蛮缠闹得头都要炸了,也不管那些,手上发力,扣着刘水的肩膀把他提起来,直接去找明吉仙君说理!
然而,就在刘水和他胡扯的这一会儿,李光居然跑掉了!
众目睽睽之下,李光居然使用御风术遁逃,引起一阵阵惊呼!
跑了李光,韩松有些气馁。
刘水像一头即将被宰杀的野猪,一路叫唤着厮打着,闹了半晌,究竟是不敌韩松的力气,被拖去见了明吉。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要跟上来,走进兰聚阁,刚到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就被伙计拦了下来。
“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二楼,取名为“霜筠”的茶室内。
明吉从卷轴里抬起头,就看到自己派出去的侍从回来,闹闹哄哄的,手里还添了俘虏,不由得皱起眉头。
韩松恭敬作揖,将事情向明吉禀明。
刘水哭得稀里哗啦,可怜兮兮地嚎叫:
“明吉仙君!您可要为我做主啊!韩松这是在报复!”
韩松正气凛然,朗声道:
“仙君!刘水和李光在茶棚里谈论向常容仙君行贿,各家交出一百年寿命,求常容仙君替他们作伪证,我在一旁亲耳听到,不会有假!”
刘水闻言,以头抢地,嚎啕大哭:
“明吉仙君!您千万不要听信韩松的胡言!我今天就没有和李光在一起!他说我和李光在茶棚里谈话,既是如此,他怎么不把李光一并抓来?”
韩松怒目圆瞪,斥责:
“李光刚才从我手下逃跑了……刘水,这青天白日的,你怎么敢说瞎话?”
刘水哭得破了音,爬到明吉脚边不断磕头,争辩:
“韩松确实是在报复!先前他来盘问富阳郡尹家之事,我顺嘴说了叛徒枫几句不是,被他给记恨上了!行贿仙君是要命的罪过,韩松如此栽害,我实在是惶恐!”
两人吵吵嚷嚷,眼看着就要没完没了。
啪嗒一声!
明吉手里的卷轴掉下来,砸在书案上。
韩松立即收声,刘水则是用力闭紧嘴巴,不让残余的哭声发出,脸憋得通红!
“韩松,你说在茶棚里听到李光和刘水对话,刘水却说今天不曾见过李光,你能否证明李光当时在场?”
韩松的回答铿锵有力:
“有的,仙君!摊主和茶客都看到李光御风逃走!”
明吉点头:
“找人证回来。”
韩松离开茶室,狂奔下楼,直奔刚才所在的茶摊!
可当他站到之前将李光打翻在地的地方,惊讶地发现:这里哪有什么茶棚?
有的只是来来往往的人群!
就连泼洒在地上的茶渍,也早没了痕迹……
韩松将目光投向临近的摊位,拉住卖胡饼的老者,问:
“老人家,刚才在这里有个茶棚,茶棚的老板和茶客们都到哪里去了?”
老者连连摇头:
“不知道!”
不知道?
韩松又找到临近的几个摊位,得到的答案都是“不知道”,“没听说过”!
“这怎么可能?”
韩松不肯死心,又在附近找了一通,居然没有一个人声称见证刚才的那场争斗!
最后,韩松垂头丧气地回到兰聚阁,走进霜筠室,向明吉复命。
此时刘水已经哭完了,乖巧地站在旁侧候着,看到韩松独自回来,不由得抬高了下巴。
“人呢?”明吉问。
韩松张了张嘴,还是觉得荒唐,荒唐到他根本无法将所见到的情形说出口!
明吉看着韩松的表现,便知道了结果。
明吉哼了一声,语气冷冽:
“韩松,你这几日沾染太多浊气,昏了头,一时糊涂起来,竟然冤枉了刘水!”
韩松瞪大眼睛,正要张嘴反驳,明吉抬了一下手,就让他把话都咽了回去。
明吉转头看向刘水,声音稍缓,道:
“这件事情,我自会与常容仙君言说。韩松年岁尚小,行事难免鲁莽……他也是急于维护灵界的秩序,才犯下此等过错,情有可原,你认为呢?”
刘水腮边的肌肉动了两下,最后陪着笑说:
“我也只是受到一点惊吓,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有明吉仙君在,想来韩松也不会再有这样的举动……我就不追究了!”
明吉赞许地点点头,道:
“你果然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去吧。”
刘水作揖告退,临走时,还不忘偷偷瞪了韩松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