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风到底是没能在鹤鸣阁里呆上太久，因为今日是春分。
中午，叶梨回到议事堂，将大堂中铜镜之外的一切摆设挪走，又在四个边角各放置一盏鲛人灯。
天还大亮，鲛人灯却已经点上！
叶梨拿着一支硕大的毛笔，在墙壁、屋顶上描绘符文。
月河毁了，两岸森林之中的树木有凋零之势，太初宫里的元老们暂时按下内部纷争，将目光放到灵界的未来……
兰盛作主，将封天昏厥、月河被污染的事情都算在鬼蜮头上，对全面鬼蜮出击！
林南取代叶梨出城御敌，沈风站在议事堂门口，替叶梨护法，以防万一。
太阳一寸寸向西移动，叶梨手里的笔始终不停，她左手掐诀，右手书写符文……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褶衣与同色交窬裙，衣裙上绘满了由灵蛇文组成的金色眼睛，每一只眼睛的瞳仁在阳光下波动粼光似在眨动，让沈风生出被窥视的不适……
最后一缕余晖落在沈风的白发上，叶梨停笔，此时，大堂之中只剩脚下的地面上没有符文。
地面上铺开一张好大的白纸，完美地覆盖了大堂的每一处边角，叶梨赤脚站在正中间，双目紧闭！
沈风挺直腰背，在他的左前方重叠着三幅命运碎片显示的画面，画面之中暂无异常。
叶梨双目紧闭，入定一般，直到太阳落下，天幕上只残留片许光彩，她依旧保持着这个状态！
同样的，沈风站在议事堂门口，岿然不动，只偶尔转动眼珠，视线在命运碎片与叶梨之间流转。
天地陷入昏暗，鲛人灯无风自灭，叶梨的面容在夜色之中逐渐模糊……
失败了？预料之中……春分年年有，明年再来就是！
沈风默默掐诀，随时准备把叶梨从议事堂里拽出来。
忽然，叶梨睁开了眼睛！
鲛人灯一盏盏重燃，叶梨攥紧毛笔伏在地上，开始书写晦涩难懂的符文……
沈风松开几乎要扭成麻花的手指，心中阵阵激动！
成了？
这是成了！！
沈风的兴奋溢于言表，但紧接着，他屏住呼吸，竭力压着自己的情绪，生怕一点举动就影响到叶梨！
他守在门口，从傍晚守到午夜，眼看着叶梨以大堂中心为阵眼，一圈一圈向外书写符文，直到翌日天大亮才收笔！
四角鲛人灯齐齐暴起三尺高的火焰，而后彻底熄灭。
叶梨收起笔，捂着嘴吐出一滩鲜血！
沈风要上前搀扶，却见叶梨扶着墙，语气严厉：
“别过来！太初宫防御法阵攻击力太足，我身上沾染了些杂乱的诅咒，你现在的状态很难抵御……”
“你撑得住？”沈风连忙问。
“只要歇上一会儿，这些诅咒就会自行退散。”叶梨冲他点了一下头，以示安慰。
沈风守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忽然看到叶梨衣裙上的金色眼睛接连合拢，化作金沙从布料上剥离坠落，在接触地板的前一瞬消失无踪……
叶梨长舒一口气，神情松懈下来，肢体也出现严重的摇摆，显然是已经力竭。
“沈风，你在这里，看着这法阵，半步、半步不离……我、我得……先回去躺……一躺。”
叶梨吃力地取出一枚粉玉制成的通行令，沈风闪现到叶梨身边，搀扶叶梨进了通道，目送她磕磕绊绊消失在秋鸿轩。
沈风回到门口招招手，当铺里的单人榻飞到沈风脚边，他顺势歪倒在榻上，迎着升起的太阳守护一地的符文……
前天夜里三师突袭灵界，为的不仅是护送明吉的红木棺顺利沉入月河，还有趁乱埋下钉子，让鬼蜮有窥伺太初宫防御大阵全貌的机会！
原本，鬼蜮对此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
叶梨和青鸾会提出这样的计划，是因为先前太初宫与鬼蜮的交易中，提到了春分日落时分太初宫防御大阵有薄弱处，只是没有说清到底是哪里薄弱。
师长们从来就没有打算，从接下来的交易中得到薄弱方位的信息——因为除非太初宫那几个位高权重的老怪物疯了，否则绝对不可能向他们透露这样重要的情报！
但，既然看到一丝可能，鬼蜮怎么可以轻易放弃？
“大阵最薄弱的时刻，就是我们看清阵法符文的最好时机！”叶梨说。
他们推演了很多次，最终制定了夜袭计划。
这个复杂的计划要顺利推动，天时地利必不可少。
所以，在春分前那么多个日夜里，沈风选中雨下得最大的一天……暴雨可以掩去他们行动的轨迹，封天倒下，又会动摇元老们的心思！
期间唯一出了岔子的，就是兰盛的出现。
沈风没有想到，在封天倒下、其党羽乱作一团的重要时刻，在内斗中落入下风的兰盛没有以霹雳手段掌控全局，而是选择从太初宫里跑出来堵他！
“兰盛，你这个蠢货！”
沈风望着天上的一朵白云，忍不住开口骂道。
从他这边得到的情报来看，兰盛没能控制住太初宫里的局势。
兰盛被煎寿折磨得很狼狈，站在虎视眈眈的各位元老之间，说出了和当初封天一样的理由：被鬼蜮师长暗算，受了些伤……
至于一次看清太初宫防御大阵，师长们都觉得难度太高！
他们定下行动成功的标准，是在太初宫附近动的手脚，在未来三年一直有效！
这样的要求提升了他们夜袭的难度，但幸好，最终还是顺利完成了。
能一次成功，是因为叶梨和青鸾推算正确，也是因为叶梨真的拼了命！
“哎……”沈风轻叹一声。
他招招手，一张案几、一套茶具从议事堂里飞出来，整齐地摆在沈风面前。
沈风忙活一阵煮上茶，在氤氲的水汽中，为了抵抗身上的疼痛，沈风放任自己的思绪越飞越远……
兰盛会来和谈吧，嗯，他应该支撑不了太久，兰盛的处境可比封天当初要糟糕太多了。
等他来信再说，兰盛低头，掌控权可就在鬼蜮手里了……
鬼蜮师长还是忙不过来，每师各自设置三座师长之位，目前只有中师是满的，右师空悬一位……左师目前最淡薄，只剩沈风自己在支撑！
“左师师长之位，从来没有坐满。以前是师傅和凤羽师长，凤羽师长寿元耗尽，就只剩师傅……”
沈风随意抓了两把自己的头发，有些苦恼。
“万一哪天我也死了，左师就是群龙无首……再选一个继承者来培养吧！嗯……再选两个！只选一个，万一他还没熬到坐上师长之位就死了，我岂不是要傻眼？话说回来，选谁比较合适呢？”
他向后倾斜身体，靠在门框上，脑子里把左师中较为优秀的先天怪物、后天怪物过了两遍。
“还真没有合适的……”沈风睁大眼睛，有些惊愕。
左师之中有很多先天怪物，在沈风进入鬼蜮之前，便已经在左师中效命。
但凡他们有成为师长的潜力，都不会被埋没那么多年！
“那就得在外城之中找一找了。实在不行的话，去人类世界里寻找？”
沈风沉默了。
让后天怪物来做师长，那这个后天怪物必须能为鬼蜮立下奇功，否则很难服众。
这样的天才，可遇不可求啊！
在人类世界里太久了，心思也容易变得复杂。
想想史万岁和杨素！要不是有典当契约和鬼蜮规则压着，这两个斗起来都能把鬼蜮的地翻上两遍！
“这就是左师位置一直坐不满的原因？”
沈风胡乱抓抓头发，心里已经生出十二分的苦恼。